飽受徵召韓國瑜說法而苦的前立法院長王金平日前忿忿不平地說：「如何證明你要徵召的人（韓國瑜）一定當選，這個沒有被徵召的就不會當選？」這段話其實更適合用來檢驗民進黨目前的「蔡賴之爭」。作為一位在黨內初選挑戰現任總統的前閣揆，賴清德行動的正當性來自於證明「蔡英文選一定輸」、「賴清德選一定贏」，而且這兩項條件缺一不可。

賴清德曾經透露，他投入每一場選舉都會一個未對外明說的起手式，即不管自己的民調支持度多高，都會召集所有最相關幕僚拋出一個關鍵問題：「如果這場選舉會輸，我們會輸在哪裡？」待所有人各抒己見之後，與選舉幹部共同找出最大的問題，再一起堵住這個漏洞。當過醫生、受過完整自然科學訓練的賴清德很清楚，選舉是動態的，沒有「穩贏」或「穩輸」的局面，不同的選舉往往只能見招拆招、全力以赴，相信盡其在我，求得最後的勝利。

蔡英文民調最低迷的時候是1124民進黨的敗選之際，當時她的支持度不到兩成，若干民調甚至低於一成五；不過，隨著她強力回擊習近平的一國兩制台灣方案、「韓流」蔓延導致統獨對抗加劇，以及蘇內閣若干強力解決民怨的措施，其民調已經慢慢回穩，現在約莫與去年八月韓國瑜竄起前的水平相當。儘管蔡的民調數據仍呈現普遍落後，但如果證諸馬扁兩人當初尋求連任時，普遍落後於在野黨挑戰者，這其實是常態。因為現任者必須承受第一線的民怨，待真正選舉對戰時，現任者優勢也會浮現，最後選舉結果往往高於民調數據。

儘管賴清德民調普遍高於蔡英文，不過如果細究雙方支持度的選民結構，又會發現若干微妙的差別：賴清德的支持者年齡層較高，尤其傳統綠營支持度更高，這完全符合賴清德所言：「基層的民進黨支持者滿滿憂心與勸進」。而這群人，通常也是最怕民進黨在大選落敗，所以急於以賴清德取代蔡英文的傳統綠營支持者。而蔡英文在年輕支持者則比較有斬獲，如果就政治場域的分類來講，最標榜價值理念的進步團體對蔡的支持又更高。

同政黨的兩名總統參選人，為何選民結構會有如此差異？又，哪一塊的選民結構容易流動（也就是最後兩者都支持）？那一塊的選民結構比較不容易變化（呈現唯一支持）？了解其中的異同，才能有效解讀目前民調數據所呈現的意義。

另一個暫時無法從民調上顯示，卻又更嚴重的問題是換下一位尋求連任的總統，所衍生政治代價。一、如果照民進黨的初選期程於四月中旬產生最終總統參選人，由賴清德勝出，蔡英文足足還有一年多的總統任期。熟悉選舉實務的人都知道，要駕馭一個跨越府院黨的選舉執政平台都是一件極其不易的事了，更何況還要整合一個被自己政黨否決、卻握有最大權力的現任總統。屆時的猜忌、勃谿與鬥爭恐怕已經無日無之，民進黨還有多少空間可以團結打選戰？

二、執政黨不提名尋求連任的總統，在民主國家選舉裡極為罕見，不管原因如何，這意味現任總統不得人望；但如果自己的政黨不支持自己曾經提名的總統，如何叫選民支持這個政黨？如果換個面孔會比較好，那選民何不直接換個政黨支持，為何還要跟你民進黨窮攪和？

三、如前所述，賴清德出面參選的正當性在於他必須證明「蔡英文一定選不上」，但賴清德正是蔡英文任內在位最久的行政院長，舉凡蔡英文的兩岸政策、年金改革、非核家園、轉型正義等等爭議政策，他們都必須一體承擔。這些理當一起承擔的事，如果成為蔡最後落選的理由，那有什麼理由賴清德得以倖免？難道是因為性別、長相、出生地域或行事風格導致兩人參選會得到不同的結果？而如果只是這些因素，又難道無法在最後這十個月獲得弭平？

所以，賴清德才會說：「我寧可初選落敗也不會傷害蔡英文總統」。但其實對民進黨最棘手的問題也在這裡。設若，賴清德最後只能透過相對公平的對比式民調小贏蔡英文，形同在民進黨內透過幾千通電話民調否定一位政見方向受支持的總統，賴清德出線的正當性也必定受到質疑。屆時，支持蔡英文年輕選民的反彈、「進步團體」的質疑翻桌，蔡英文的受辱與不滿，以及黨內的嚴重裂痕與猜忌，豈是這區區幾趴民調可以縫合得了。

賴清德無法證明蔡英文一定選不上總統，因為如果賴可以證明，這表示是賴清德可以贏得大選的機率同樣小之又小；賴清德同樣很難證明自己一定可以選上總統，如果他做得到，那表示蔡英文同樣有很大的機率可以贏得大選。所謂團結都不一定贏，分裂一定輸，指的就是民進黨；但令人驚駭的是，這個黨卻正往分裂的路線一路走去。

※作者為《上報》總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