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韓又互嗆起來了。事情是由中國駐韓大使邢海明6月8日會見韓國在野黨共同民主黨党首李在明引起的，讓韓方強烈不滿的是邢的下面這幾句話：希望韓方在處理對華關係時，能夠擺脫外部因素的干擾。美國正竭力打壓中國，有的人賭美國贏、中國輸，這顯然是誤判，沒看清歷史大勢，並表示，現在賭中國輸的人今後一定會後悔。

根據我和韓國媒體朋友的交流，尹錫悅政府確實有人在美中間賭中國輸。一位駐華韓媒朋友就直言不諱對我說，他認為中美對抗，中國會輸，韓國要改變過去在美中間持平衡立場的外交，加入美國的圍中聯盟。我知道這種觀點在韓國相當有市場。尹錫悅本人也非常親美。儘管如此，韓國政府對邢海明這番話的反應之激烈，還是超出了很多中國人的預料。

外界看到，韓外交部長朴振譴責邢的言論過分，稱根據外交慣例，大使的本分是增進兩國友好，而非傳播誤解。韓外交部排名第一的副外長張虎鎮同日並召見邢，指他當著眾多媒體的面，以令人無法坐視不理的措辭和與事實相悖的內容譴責韓方政策，可能被視為對韓國國內政治的干涉，違反《維也納公約》，並警告邢應做好分內工作，造成的一切後果須由本人承擔。韓國家安保室長趙太庸也在該日談及韓中關係時說，將奉行符合國力的外交，以構築健康的韓中關係。尹錫悅政府以國家利益為中心，基於原則與互惠對等原則，努力發展成為與國際社會合作的全球中樞國家，在韓中關係方面也是如此。

中國對韓國的抗議和警告，也進行了回擊。外交部部長助理農融約見韓國駐華大使鄭在浩，就韓國針對邢海明同李在明會面交流的「不當反應」，表明「嚴重關切和不滿」，呼籲韓國深刻反思當前中韓關係的問題所在並予以認真對待，切實遵守中韓建交聯合公報精神，同中方相向而行。另外，中國外交部發言人汪文斌在6月9日和12日的記者會上多次被問及這個問題，表達了同農融相同的態度。

中韓雙方這種互召對方大使抗議的行為，是今年4月尹錫悅訪美前對臺灣問題的表態招致中國嚴正交涉後第二次發生，前後不過一月有餘，由此可見，雙方關係在這段期間，非但沒有好轉，反還繼續惡化。兩國形成了以下的互動模式：只要一方發表或者做出在對方看來是干涉內政或者不利的言行，都會被對方抗議，而另一方面也不甘示弱，進行反抗議。

這其實還不是雙方政府交鋒的全部。在中韓這段期間的交流中，中國外交部亞洲司司長劉勁松5月22赴韓同韓國外交部相關官員會面，尤值得關注。根據韓媒報導，劉勁松當面向尹錫悅政府傳達了中方的「四不可能立場」，即如果中國的核心利益受到侵犯，就不可能與韓國合作；如果韓國採取單方面的親美、親日外交政策，就不合作；如果兩國關係遭到持續性破壞，中方就拒絕進行高層交流；在區域局勢惡化的情況下，韓國就不可能在半島問題上發揮重要作用。此「四不可能立場」無疑會被韓國認為對它赤裸裸的威脅。假使劉勁松的這個表態為真，說明中國對尹錫悅政府已非常不滿，兩國關係到了非常糟糕的程度。很大程度上，這也可以解釋邢海明會見李在明時為何當著眾記者的面說那番重話，就是要直接敲打尹錫悅。有中國媒體就認為，這是在不點名批尹。也說明，在韓國改變態度前，中國不打算單方拿出措施改善同韓關係。

中韓關係在尹錫悅政府上臺後一年就跌到谷底，這種自由下墜速度超出了中國和多數西方國家的不良記錄，即使中美的對抗，也是經歷了至少一年的觀察和磨合後才展開。所以如此，從韓國的角度看，除了前面提到的尹錫悅政府有賭中國在美中對抗中輸的成分外，另外一個重要因素，是中國市場對韓國的重要性正在下降。根據韓國產業通商資源部6月6日發佈的資料，今年1到5月韓國對華出口額497億美元，同比減少27.3%。自去年6月以來，韓國對華出口連續12個月呈負增長態勢。近一年裡，除去年9月之外，其餘月份對華貿易均現逆差，中國已從過去的最大順差國變成最大逆差國。另據韓國貿易協會的資料，中國在韓國出口總額中所占的份額也在下降，從2021年的25.3%下降到去年的22.8%，今年第一季度再減少到19.5%，與此同時，韓國對美出口增加。

雖然中國仍是韓國第一大出口市場，但如按上述趨勢，再過幾年，恐怕就不得不讓位於美國。不管什麼原因導致這種現象，韓國經濟某種程度的「去中化」，勢必會反映到兩國的外交關係上，讓韓國認為不要再看中國臉色行事，不應再「害怕」中國，對華關係要基於原則和互惠對等。

尹錫悅還有四年任期，未來中韓關係如何走向，是否會進一步下墜，值得觀察。不過可以肯定，倘若中國按劉勁松所說的「四不可能立場」處理兩國的外交糾紛，恐會致使雙方進入一個敵對狀態。這應該也不是中國願意看到的。所以在最近的香格里拉對話會上，兩國防長還是見了面。但從雙方這次外交互嗆看，韓國不打算在同中國的爭執中退讓，而中國也無意示弱。再加上兩國民意都高度討厭對方，支持政府對對方持強硬立場，未來一段時間，兩國關係難以轉好。

※作者為獨立學者／中國戰略分析智庫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