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北京的馬老九昨天參訪了中國人民抗日戰爭紀念館和盧溝橋。照規矩，到一個地方參訪，總得講兩句話，弄篇對方愛看的新聞出來，因為對岸不愛聽的話，新聞也不會出來。這回馬老九除了講國軍在正面戰場，共軍在敵後戰場協同努力，避談蔣中正在抗戰中的領導地位，最後還結論在「現在的年輕人多半不知道，當年我國到底為二戰勝利與世界和平做出了多大的貢獻」？但是「戰爭沒有贏家，和平沒有輸家」；身為炎黃子孫，必須學會和平解決爭端…。

走進不戰不和不守的「葉名琛陷阱」

對照2015年連戰率團前往大陸，參加「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周年大會」，又稱「九三閱兵」前，時任總統的馬老九義正辭嚴的抨擊連戰一行人，實令人有何今是昨非之感。當時馬說的是，歷史真相只有一個，抗戰是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委員長蔣中正領導全國軍民艱苦奮鬥的成果。並表示「身為中華民國總統，有責任清楚交代這段重要歷史並傳承給後代，不容抹煞。」郝伯村、管中閔等人，當時也都曾嚴詞抨擊連戰一行。據說郝大將之前參觀抗戰博物館時，還曾與工作人員吵了起來，堅持抗戰是國軍打的，那有什麼正面戰場、敵後戰場？不可顛倒歷史黑白。好吧!馬老九如果身上還有點骨頭，若真有馬習二會見了老習，就把這段正面戰場的論述再講一遍，順便請共產黨今日頭領，把當年老毛「一分抗日，二分應付國民政府，七分發展壯大自己」的指示解釋一下。畢竟，這可是2015年9月2日，馬老九在台北紀念抗戰勝利70周年講話時的段子，可別忘了本哪！

馬與所謂兩岸和平派真正的錯誤，便是其近年大肆宣揚的「戰爭沒有贏家，和平沒有輸家」。這是一句聽起來高大上，實際上卻經不起歷史與實務檢驗的口號。如果真相信了這句話，無異於吃嗎啡止痛藥吃到成癮，讓自己落進「不戰不和不守，不死不降不走」的「葉名琛陷阱」。

為什麼說「戰爭沒有贏家」這句話是陷阱？想想1938年的張伯倫就好。他想犧牲捷克來換取整個歐洲大陸的和平，避免再打一次世界大戰。他還宣稱，他曾直視希特勒的眼睛，相信他是真誠的，他的野心僅止於捷克，不會再多了。但他低估了希特勒的胃口與瘋狂。同樣低估希特勒的還有史達林，他相信希特勒與他簽的德蘇互不侵犯條約可以保護他，而且壯大中的德國仍需要蘇聯源源不絕的供應小麥與石油，所以他完全不相信前線蘇軍通報上來的德軍異常調動情報，直到1941年德軍已跨過邊界，他還無法相信這是真的，據說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好幾天回魂，不知該如何應對處理？

為什麼當年中國要對抗日本軍閥

再往根源想想，如果「戰爭沒有贏家」是個天條，那麼整個歐洲與英美，都不應該抵抗德軍的鐵騎，被佔領就被佔領，換個老闆交稅就是了，但情況真是這樣嗎？德國對於西歐法國等德佔區還算人道，主要是清勦猶太人，次是徵發法國勞工與資源為德國生產貢獻，再就是搶劫名畫等尊貴文化遺產。但在東歐與蘇聯、烏克蘭等地，大量由蓋世太保主導的社會管制和劫掠，以及說你有罪就有罪的屠殺，都在德佔區頻繁出現。在東亞，日本軍閥在中國、東南亞、菲律賓等地的社會控制與政治屠戮，也與納粹不相上下。1939年德蘇協議瓜分波蘭，但後來被發現，1940年左右，蘇聯在卡廷森林、加里寧格勒、卡爾可夫等蘇佔區，屠殺了上萬名波蘭投降軍官，由於當時波蘭實施徵兵制，大學畢業生多半服役擔任軍官，這些屠殺幾乎等於消滅了一整代的波蘭知識份子。請問，為了遠離戰爭而選擇投降，你的生命便會有所保障嗎？

的確，從損失人命的角度說，「戰爭沒有贏家」這句話並不能說完全錯。但你為了避免屠殺而選擇投降，那只對屬於文明國家的另一方有效，對那些野蠻人完全無效。此處所謂「文明」，不是指科技與文化上的文明，而是心理與道德行為上的文明。德國是個科技上的文明國家，但蓋世太保與若干德軍，卻是這個國家無賴中的無賴。一個國家的人民，選擇拿起槍對抗侵略者，主要是基於不願意接受另一個國家的統治，另一種文明所塑造的社會生活模式。這就是所謂的「價值對抗」，民主與獨裁，自由與專制，就是這種沒有相容性的對抗。從專制進入自由，也許將面對的是社會紊亂；但從要逼迫自由慣了的人民，從自由接受專制，唯一的途徑就是大量殺戮。從中亞古老的部族征伐，到野蠻人滅了西羅馬帝國，再到五胡亂華，蒙古人屠城花剌子模與波斯，清朝入關後的揚州十日，嘉定三屠，當一個文明想要強加它的生活方式於另一個文明，幾乎都無法避免此種大規模殺戮。是的，許多人們沒有死在戰場上，卻有更多無辜的人死在新政權的統治之下。對，戰爭沒有贏家，但和平不見得沒有輸家，放棄戰鬥選擇和平的人們，更多的是從此沒有了自己的家，或只能守著一個殘缺不全的家。

其實是「輸家沒有和平」

馬老九怎不想想，如果當年沒有國共內戰，老蔣沒有帶著你老爸這群黨國餘孽逃來台灣，全家都還留在大陸，你們這個「國特」家庭，過得了三反五反，過得了文革，還能活到現在嗎？是的，改革開放三十年，中國變得不一樣了，但現在這個領導人，效法的可是毛澤東，不是鄧小平，你還要「相信習近平」嗎？他想要的文明與統治方式，正是從希特勒，到史達林，再到毛澤東那種極度專制，不允許一丁半點反對聲音的「官本位」統治模式，這能與台灣的自由民主社會相容嗎？一個連歷史事實都能無情竄改，無恥劫奪的政權，還有什麼是他不能掩蓋，不能壓制的？馬老九怎不想想，或去試試，你在習大大面前，把2015年那套抗日戰爭是國軍打的論述再講一次，或把當年的「不統、不獨、不武」再照講一次，看看會有什麼結果？

戰爭不是什麼好東西，戰爭只是想得更透澈的人們，為了不讓自己手無寸鐵的任野蠻人宰割，不得不拿起槍站出來，所做的最後努力。是的，戰爭會毀滅城市，炸彈會炸爛我們的家園，但只要我們的人還在，社會制度還在，失去的還能重建，逝去的也能得到悼念，至少，活著的人不會莫名其妙的心臟病突發而死去，也不會無法無天無理由的被抓捕。不公不義的事永遠都有，但自由社會的人們起碼還有個申訴管道，有個救濟機會，而不是在上訪途中被暴打，甚至從此消失。戰爭是冷靜計算後殘忍而野蠻的，不得不採取的對抗手段，但那是為了避免遭受到更殘酷手段的對待。在有槍的時候勇敢對抗，還有一絲機會贏，等到沒有槍的時候想採取非暴力對抗，專制統治者卻不會給你免於暴力和恐懼的機會，他們最愛的就是暴力的發洩，「不聽話，就消滅」，向來是所有專制統治者的共同特質。

換言之，「戰爭沒有贏家」是句不符史實與現實的屁話與髒話，「和平沒有輸家」更該是個顛倒過來的論述，實際上多是「輸家沒有和平」。許多戰爭結束後的狀況，只是把殺戮從戰場上搬到了國內，成了「種族滅絕」、「基因清洗」。那些幻想不用應戰準備便能換得平等對待，墮入「葉名琛陷阱」的人們，更是既可恥又可悲，只能與他一樣，換來個遠赴印度，終老監獄的對待，這還是因為當時英國已是個文明國家，要是遇上蒙古人或毛澤東，那還有活命的機會？

馬老九已經是個昨日黃花，就算馬習二會，也不過是把昨日黃花做成了乾燥花，黏在相簿上當個標本。但在這段旅程中所散佈出來的鴉片語言和嗎啡毒素，還是得清楚判明，不要讓悅耳的聲音迷惑了清醒的大腦，從而讓自己喪失了保護自己的能力。保護台灣，不是靠好聽的語言，而得靠堅強的實力。「戰爭沒有贏家」？對。但「不好好進行戰爭準備，我們就不可能有贏的機會」。歡迎來到殘酷的現實世界，那正是我們現在所要面對的與努力的現實。

※作者為前親民黨文宣部副主任、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