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中貿易戰來到來90天大限前的最後一個月，中共副總理劉鶴揣著重金買入大豆的老套方案來到華盛頓。不像2018曾經吃上了閉門羹，這回劉鶴被安排在美國總統辦公桌前和川普協調。

空間與權力的心理戰法

先說地點安排，這是種顯然的「空間政治學」。2016年3月在華盛頓會議中心到歐習會，歐巴馬政府安排的會議室也同樣狹小到習大重臣王滬寧、楊潔箎等只好讓座；同理，習近平在北京堂皇高聳的人民大會堂接見外賓，也總是立定不動由外賓（包括參見的台灣大咖們）魚貫走向前握手，甚有四方朝貢姿態。

往前再推，美國尼克森政府早期奉行的「媒體管理」同理。尼克森朝的白宮公共饒富心機的重新裝潢寬大、新穎、設備齊全的媒體記者室于遠離橢圓形辦公室的地下室，這白宮東西廂間的空間意涵，有些類似當年陳水扁對呂秀蓮的「辦公室學」公開暗示。

這是政治學、是心理學，更是空間與權力的佈局。

鷹派雲集的美利堅談判桌

再談貿易主談代表。雖然上揭白宮華盛頓畫像前坐滿了美利堅頭人，我們只來聊聊美國現任貿易代表萊特海切（Robert Lighthizer)等三劍客。

年逾古稀的美國貿易代表萊特海切是律師出身，早於上個世紀80年代就擔任共和黨雷根政府的貿易副代表。很有趣的是他在1991年還曾經受中國政府聘任和美國當局打官司，于法庭對決美國政府虎虎生風，所以後來川普提名他當貿易代表時還一度引起美國參議員質疑，但我個人以為他鷹派愛國的立場是無從質疑。

萊特海切在野時曾經投書、聽證不只一次痛批美中貿易赤字和中國並未遵守加入WTO時承諾，他認為中國政府「操縱貿易」，對美國經濟造成無可彌補的傷害，主張美國政府以實際懲罰阻擋並逆轉趨勢，看法強硬。

延此，一般咸以萊特海切、羅斯（Wilbur  Ross)、那法洛（Peter  Navarro)、為川普政府貿易三劍客，另外兩人同樣絕對厲害角色。

羅斯原本親中、在中國有大筆投資，後來看不慣中國超低價的傾銷鋁、鐵，還公然不遵守世貿規則，轉身兇悍右派。羅斯身為貿易部長且為巨賈，擅長購併的他早於柯林頓時代即有外圍基金會董事職，紐約市長朱利安尼也於民營化多所請益，簡單的說這個世界級富豪就是一個右派、強硬派、在中國有大批產業卻也反中的老派商人。這想來其實並不矛盾，今日於中國超過百萬人的台商也有諸多反中，只是不便表態。

再談談美國貿易委員會主委，那法洛則為經濟學家出身，中共新華社口中「鷹派中的鷹派」。經濟學者背景的那法洛不只硬派，更有滿腹詩書著作等身。

他和安一鳴（Greg Autry）合寫的《致命中國》精緻綿密的論述了中國傷害美國的幾個途徑。他倆主張不公平貿易、黑心有毒食品、人民幣操縱為根本上針對美國上危害。本書甚至曾以檢附書中數據分析的紀錄片模式登場，影響力不容小覷。

現在飽受矚目的那法洛另本大作《臥虎》則從軍事、外交觀點出發，討論了地緣政治、戰略想定和軍力模擬等兵棋概念事。

本書主張中國的崛起勢必走向一個有害的針對性擴張，而這個針對的目標無非太平洋彼岸的沒落帝國。這是一本非常轟動著作，獲得許多專家大力肯認並且大賣，名實俱收，更讓自己為新總統川普看見。

習大重臣，中國主談

至於中國的主要談判代表劉鶴也非常值得深究。

在家世背景很重要的當今中共政壇，小時就讀權貴北京101中學的劉鶴傳言頗多。早年有一說劉鶴父親乃《劉志丹》案主角的弟弟劉景範，而習大父親習仲勛當年正因劉志丹案落難，也因此習近平特別照顧劉鶴。不過比較可靠的說法，劉鶴家族來自河北，祖父劉雨樓是清末少數涉足金融人士，父親劉植岩於中共黨部一路任職、官居中組部後曾南放雲南，最後在鬥爭中於成都錦江飯店跳樓自殺身亡。

及長劉鶴進入「國計委」（現在改成「發改委」）共10年，主持了10幾個國家產業政策計畫，牢牢奠定了他專業經濟官僚的角色。

我讀過劉鶴在1987寫的「中國產業政策的初步研究」；1998寫的「中國經濟持續快速增長的動力源何在？」等長文，我以為四平八穩程度不差，但多以整理經濟理論、數據為端陳述，創見較有限。

要說真格學術，劉鶴得獎的作品《兩次全球大危機的比較研究》可能較有份量，雖稱不上高深學術但整理和見解同有諸多個人特色，比之其他中國經濟官僚、例如中國商務部前副部長魏建國與國務院綜合司長陳文玲頭腦清楚許多。

最為人所知道的，2013年5月份，習近平在北京面會美國巨頭、國家安全顧問唐尼龍（Tom Donilon)時公開介紹：「這是劉鶴，他對我很重要」，從而不難想見這個中國副總理和習大從年輕以至今天沒有交惡的難得。

1998曾經聯名發起「中國經濟50人論壇」的劉鶴，其重要性在許多方面跨越經濟而投以中國未來的起草。

他在「八五」、「九五」、「十五」乃至「十二五」計畫都有參與主導；十六大、十七大全會也曾執筆，不是簡單角色。

英語流利和外交手腕或可脫鉤

以今次故，很多人一直提到劉鶴的英文口語問題。我以為單從幾句話就斷言他英文不夠好有些主觀。如若細心中國研究，要聽他說英文的機會不少，依我所見這哈佛碩士英文算上不錯。

更且應該明白的，談判代表的英文（外文）程度如何，「並不是」影響談判成功與否唯一關鍵。

最經典的例子周恩來英文也沒超好，但沒有人會懷疑他超厲害外交手腕。

很多人不知道的，當代中國第二號人物王岐山甚至不會說英文，但他代表中國對外協調折衝仍是一等一的重要。

從而談判成否變因居多於「臨機大勢」、「所獲授權」、「事先謀劃」等，像部分討論過度著眼主談人英語流利程度，並不可採。同理這也是之前北京派出的小官王受文不被華盛頓接納、全無進展原因。

川普的經濟智囊庫德洛（Larry Kudlow）就曾公開指稱劉鶴想要答應美國的談判條件，但為千里外北京的習皇拒絕，從而才有後來美國公開點名習近平本人是貿易談判障礙的發言。

視野和判斷力才是興利圭臬

劉鶴能力強否這仁智互見，惟此前2018數輪談判下來我們不難發見劉和中共總理李克強同邊，迴避對決貿易戰的態度；這和胡錫進、胡鞍鋼、林毅夫等人狂熱主戰的態度迥異，其中芝加哥大學經濟學博士林毅夫此前甚至還寫過3本相關專書、同樣留美的外資金童哈佛博士李稻葵也不免俗的要「打一場史詩級的貿易戰爭」，凡此都在在看出中國仇美民族主義下的誤判情勢。

依淺見，同樣哈佛出身的劉鶴和日本二戰時的山本五十六有些類似。當年日本決定偷襲開戰前山本大力反對，因為真正見過世面且頭腦清晰、知道美國的強大。不過真正開打後他還是奮不顧身的投入為祖國奮戰，劉鶴現下處境有些類似當年山本；孤軍北京的全球眼光則類于光緒2年出使倫敦的郭嵩燾。

去年劉鶴主談了4個回合，其中更有吃了白宮閉門羹，這次總算辦公桌前像是下屬面見了川普，想來天朝實在可嘆，「厲害了，我的國」被下令停播非常合理。

時序稍往前推的2015，歐巴馬要求國會通過「貿易促進授權」（Trade Promotion Authority），當時幾乎所有民主黨議員都投反對票，劍指中國姿態更甚象軍，由是我們可知後來中共自以為的針對川普票倉農業州、針對大豆的貿易出招是徹底錯看美國的判斷。

依照川普政府公布的《國家安全戰略報告》，美國要打擊的不只是中國加入世貿後的種種違反協定，也非僅中國體系性的脅迫美商以技術換取市場，這份報告核心所指乃在打擊「國家資本主義」，而這標的投射對象無非就是中國。

如今劉鶴第四回合的華盛頓行暫且告終、川習預定在海南島的會談也取消，而貿易戰90日大限迫在眼前，我並不認為幾番談判就能永遠告結美中亙久以來矛盾，然而究竟是川普會寬容期限延長還是重重關稅就這麼加碼，讓我們就盛竹如式的看下去。

※作者為文字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