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報 Up Media

班阿米

● 台拉維夫大學歷史學教授

● 曾任以色列外長（2000.11 – 2001.03）

● 著有《戰痕、傷口與和平》

1977年，時任以色列副總理亞丁曾詢問當時歷史性訪問耶路撒冷的埃及總統薩達特，為什麼埃及軍隊在1973年贖罪日戰爭期間沒有前往西奈山口。薩達特回答，「你們有核武器，你沒聽說？」

當然，以色列的核能力一直是用來造謠的物件。迄今為止，以色列從未正式承認過存在核計畫。但以色列這個保守得最糟糕的秘密長期以來一直影響著地區政治，包括對以色列的敵人進行威懾。但這能否阻止伊朗？

1967年，以色列首任總理古里安（David Ben-Gurion）及後來曾任總理和總統佩雷斯主張試射以色列的原始核裝備，以此來阻止埃及的進攻。當時，以色列其實是在充滿敵意的環境中孤軍奮戰。曾經是其主要武器供應國的法國不久前拋棄了它，而以色列與美國則尚未達到目前的戰略密切程度。古里安的立場反映了他的觀點，即以色列本質上是一個被死敵所包圍的脆弱國家，如果沒有域外大國的支持，與這些敵人開戰是不明智的。

時任總理埃什科爾（ Levi Eshkol）、副總理阿隆（Yigal Allon）和參謀長拉賓（Yitzhak Rabin）都是中東有核化的主要反對者——他們都認識到國內局勢岌岌可危，但依然抵制住了展示核能力的誘惑。在1973年贖罪日戰爭的黑暗日子裡，時任國防部長達揚（Moshe Dayan）重提這項建議時，以色列領導人再次克制住了炫耀——更不用說部署——核武器的誘惑。

近半個世紀後，以色列的地區敵人減少了，並與若干鄰國實現了和平共處。但自從1979年伊朗伊斯蘭革命以來，一個新的強大敵人再次誕生了。有些人認為，為阻止伊朗推行其核計畫，以色列應當放棄其「核不透明」政策。

但如果以色列宣佈擁有核能力，而伊朗則不為所動地推進其核計畫，以色列真的會對這一顯而易見的戰略挑戰而絕非生存威脅做出核反應嗎？此外，以色列承認擁有核武器可能為伊朗自身尋求核武器賦予合法性，並鼓勵埃及、沙烏地阿拉伯和土耳其等其他地區大國爭相效仿。

風險是末日級別的。冷戰期間，甚或在今天印巴二元衝突情況下所存在的那種相互威懾在中東卻是行不通的。這是一個功能嚴重失調的地區，非國家行為主體和不穩定政權是大量存在的。

伊朗研究核武器的決心是堅定不移的。多年來該國經歷了嚴重的經濟制裁、以色列發動的針對其戰略基礎設施的超精密網路戰、對其核科學家的暗殺以及襲擊其遍佈中東各地的軍事目標。

但伊朗現在離掌握完整的核燃料迴圈已經極為接近了。此外，它還成功在整個中東維持了其代理軍隊，並將其戰略影響力從葉門通過伊拉克和敘利亞拓展到黎巴嫩。

以色列的「開始原則」不會阻止伊朗——這是一項側重於利用先發制人的打擊來阻止潛在敵人開發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反擴散政策。10年前，以色列曾耗費數十億美元準備大規模打擊伊朗核設施。但那樣的打擊卻從未實際發生過。

以色列空襲的確曾在1981年摧毀了伊拉克的奧西拉克核反應爐，並在2007年摧毀了敘利亞的一個類似核設施。但那些襲擊都是外科手術式的。利用空襲摧毀伊朗分散各地、偽裝充分且護衛良好的核設施是不現實的，而且這種做法幾乎肯定會導致一場大戰的爆發。

儘管以色列的軍事能力為其他中東大國所無法比擬，但它所面臨的威脅依然是嚴重的。伊朗肯定會通過報復性襲擊以色列目標來對其核設施所遭受的襲擊作出回應，也許還會報復允許以色列利用其領空來抵達伊朗的國家。

與此同時，伊朗黎巴嫩代理人真主黨將開始部署其150,000枚導彈和火箭，它們可以覆蓋以色列的每個角落。以色列脆弱的大後方，可能還包括其某些重要基礎設施，都將在其空軍消滅真主黨之前遭受重創——在此過程中，黎巴嫩很有可能會被夷為平地。

簽署國際協議可能是以色列——乃至整個世界——阻止伊朗成為核大國的最大希望。儘管這恰恰是談判代表目前正試圖在維也納實現的目標，但伊朗卻採取了強硬的談判立場。

這並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的。畢竟，美國（和以色列同謀）單方面退出了2015年核協議，即使伊朗並未違反其任何義務。而歐洲則未能兌現其幫助伊朗繞過隨後重新實施的制裁的承諾。此外，伊朗在維也納的談判對象——也就是那些反對核擴散的國家——多數本身都是核大國。

這種看得到的虛偽可能會強化伊朗領導人認為真正的危險在於不發展核武器的想法。如果烏克蘭沒有為換取美國保證俄羅斯將尊重其主權的承諾而於1994年交出其蘇聯時代的核武庫（當時曾是全世界第三大核武庫），那麼，它可能仍然擁有克里米亞，而且也不必憂心重重地眼睜睜看著俄羅斯軍隊集結在其邊境上。同樣，擁有核武器的伊拉克也不會於2003年遭受美國及其盟國的襲擊，而朝鮮的核能力則確保了該國不受侵擾。

有鑑於此，伊朗領導人可能會像50年前巴基斯坦總理布托（Zulfikar Ali Bhutto）那樣思考。巴基斯坦人，布托宣稱，願意去「吃草，甚至挨餓」，如果那樣做能研發出我們自己的核彈的話。

維也納的會談仍然可能達成協議。但因為伊朗領導人在很大程度上相信核武器是其最佳保護，因此，政權更迭可能是防止伊朗掌握濃縮迴圈並最終建成操作性核武器的唯一長期方法。一代人以前，當時伊朗的核計畫仍處於起步階段，這就是以色列關鍵情報機構的立場。鑒於事實已經證明，伊斯蘭共和國具有多麼強的韌性，似乎世界最終不得不容忍伊朗擁有核彈，就像我們已經學會與印度和巴基斯坦的核武庫共存一樣。

（本篇翻譯由PS官方提供，責任編輯：張育軒）

© Project Syndicate

（原標題為《Tolerating a Nuclear Iran》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