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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斯卡（Paolo Tasca）
●倫敦大學學院教授
●UCL 區塊鏈技術中心創辦人
●DLT 科學基金會創辦人

地緣政治緊張加上對經濟自主的渴望，正驅策俄羅斯、中國、歐盟和其他國家加快腳步建立新的貨幣與金融體系。這些發展令人對美元在全球貿易與金融扮演的核心角色起疑，這些問題必然牽扯到現有國際秩序的未來。

地緣政治對匯市的影響顯而易見：日圓這類安全避險貨幣將大幅挺升，俄羅斯盧布的地位則仍不確定。在土耳其等新興市場，反覆無常的政策和突如其來的政策轉變，使匯率持續波動不已。當然，美國的國內經濟挑戰重重，也是必須觀察的重大變數。若是沒能管控好國債和政爭，就可能導致全球對美元信心滑落。

亞洲、中東和東歐的情勢發展一直是經濟論述的主題，並且驅動匯率動態，但在重大國際件爆發後匯率波動劇烈屢見不鮮。新發展是數位資產，使情況進一步複雜化。一股特別令人憂心的趨勢是，在中國共產黨（透過香港）影響下，許多國家與實體採取行動，藉採用美元的數位替代品，避免受制於美國的法規監管。

轉向以加密技術為基礎的金融體系，在傳統監管框架之外運作，顯然有潛力侵蝕美元霸權。對某些人來說，比特幣ETF（指數股票型基金）的演進以及加密幣公司公開發行股票上市，或許意味著加密幣在現有權力架構中有容身之地，他們的看法或許正確。比特幣ETF興起，理所當然可視為試圖透過這些架構讓比特幣「制度化」並加以控制。但貨幣霸權之爭是一場多邊鬥爭 –– 這些貨幣可在無須忠於美元或美國金融體系之處開拓新領域。美國金融體系和美元可與數位貨幣互動；反之，數位貨幣不需要美國金融體系和美元也能運作。

比特幣與其他不受任何國家擔保的數位貨幣將存活下來；以法定幣擔保的數位資產，像是穩定幣或「國家擔保的」央行數位貨幣（CBDC），也會給今日競爭激烈的全球經濟帶來新的好處。

前景混沌不明

話雖如此，美元支配地位到最後會不會被某種數位資產、穩定幣或其他貨幣顛覆的問題，其實不是重點。真正重要的是，演變中的金融領域將給追求地緣政治優勢的政府帶來可能替代美元的組合。在這種脈胳下，以科技驅動的新替代貨幣，在無止盡的戰略支配地位爭奪戰中，應被視為這場舊戰役的典當品。可能的結局將是一段艱難、或許動盪不安的過渡期，終將邁向多極的貨幣體系，內含某種由國家與非國家擔保的替代貨幣所形成的複雜組合。

但這不會一夕間發生。縱有一些成功的「實驗」，像是薩爾瓦多（只抱牢著比特幣儲備就賺數百萬美元），對美元霸權即將終結的預期毫無根據。畢竟，美元作為舉世最安全準備貨幣的地位，仍符合貿易順差大國的需求，特別是中國。正是以美國為中心的全球金融體系，讓這些國家能把淨出口轉化為安全資產。若不是美元，美國境外的非美國資本家，就無法累積並妥當儲存勞動力產生的巨大剩餘價值（surplus value）。

科技創新無法直接迴避由來已久的金融規範，也無法終結吵了幾世紀的複雜政治紛爭。依據國際關係理論，建立一個和諧的貨幣體系，大致而言不可能沒有隱藏的動機。根據現實主義觀點，也就是認為國家會理性追求利益最大化，貨幣支配地位是確保自身安全性與物質權力的另一種工具。強大的國幣有助於發行國達此目標。

但貨幣競爭不是只能從這個觀點來看。自由主義偏好經濟合作，並且假設各國都能秉持理性，但一旦遭遇威脅或受其他動機驅使，各國將毫不猶豫揚棄既有規範。 例如，俄羅斯2022年初突然轉向零和心態，揮軍侵略烏克蘭，形同自己招惹大規模國際制裁。到頭來，即使是最著重理念的理論家，也不得不認清現實：創新與權力對不同的國家可能指不同的事情。

政治權力與科技進步之間的緊張關係，也反映在形塑數位資產政策的跨政府機構上。聯合國在塑造加密資產政策上已跨出步伐，推出諸如金融行動任務小組（FATF）「2019國際轉帳規則」（2019 Travel Rule）這類倡議，但其權力先天受限於國際關係規範，比方說優先要務是與所有國家維持外交關係，並遵循七大工業國（G7）指揮。

數字會說話：2022年3月，98個司法管轄區當中，已落實「國際轉帳規則」的只有29個。其他組織，例如國際標準組織（IOS）和國際清算銀行（BIS），也面臨落實規定的困難，因為會員國之間的文化差異以及經濟發展程度不同。

政策若欠缺普遍響應，無論設計得多完善，影響總歸有限。目前為止，因應數位資產興起所採取的重大政策舉措，引起的民眾反彈輕微。但情況總是有可能改觀，因為一旦某事件（像是新的加密幣）威脅到國家權力，既定的約束性規範可能很快就被拋在一邊。（系列二之一）

（翻譯：余雅薇，責任編輯：楊淑華）

© Project Syndicate

（原標題為《The Struggle for Currency Supremacy》，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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