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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阿米

 

●台拉維夫大學歷史學教授

●曾任以色列外長（2000.11 – 2001.03）

●著有《戰痕、傷口與和平》

雖然根本沒有任何緊急事態發生，美國總統川普（Donald Trump）宣布美國南方邊界進入國家緊急狀況。

川普此舉是為了要兌現2016年大選開給支持者的支票：建築美墨邊境圍牆。這再度顯示了在制定政策時，理性與意識型態之間存在既長久又危險的緊張關係。

儘管有其限制，政策若能基於證據，總是比基於意識形態更有機會成功，因為基於證據的政策更能夠應對情況改變以及新出現的資料。

反之，政策若來自硬梆梆的信條，可能完全無法因應實際狀況。

當務之急沖昏頭

讓意識型態凌駕於現實情況會帶來慘痛的教訓，歷史上滿是這樣的例子。

希特勒認為科學無法滿足德國人民，德國需要征服更廣袤的生存空間，日耳曼人對自身的優越感有如德國作曲家華格納（Wilhelm Richard Wagner）的作品一樣誇張，他們將這樣的優越感轉化成帝國統治的政策。

蘇聯也是另外一個意識形態掛帥的政權，蘇聯領導人史達林（Joseph Stalin）能夠贏過納粹政權，正是因為他沒有讓「當務之急」沖昏了頭，而是以冷靜理性將戰爭的目標設立在一己的利益上。

回到美國，川普決不是第一個選擇信念而非理性的總統。

美國前總統布希（George W. Bush）跟川普一樣，他相信當選總統是某個神聖計畫的一環，並且在阿富汗及伊朗發動戰爭，他稱這是「聖戰（crusade）」中的一部分。

2002年，布希的國安策略明顯是基於美國的信念，而非美國的利益，他的副總統錢尼（Dick Cheney）就恪守這種信念，2003年，他拒絕了伊朗啟動「重大談判」的提議，因為錢尼認為美國不想「跟魔鬼協商」，這項提議本來可以讓伊朗核武計畫跟破壞性的外交政策告終。

固守基本教義

川普政府或說美國共和黨，都支持這個傳統。不管有多少證據顯示美國的榮景得利於移民，支持川普的美國本土派人士怎麼樣都聽不進去。但是建造一道違反憲法、所費不貲、破壞環境、毫無必要的牆倒是能讓他們拍手叫好。

同樣的，包括川普在內的許多共和黨人對氣候變遷的威脅置若罔聞，對於科學界幾乎已成共識的災難視若無睹。過去，川普甚至縱容反疫苗運動升溫，雖然根本沒有證據能夠佐證疫苗與自閉症有關，他卻在社群媒體推特（tweet）上多次發表相關推文。

Autism rates through the roof--why doesn't the Obama administration do something about doctor-inflicted autism. We lose nothing to try.

— Donald J. Trump (@realDonaldTrump) 2012年10月22日

雖然美國是世界最富裕的國家，共和黨人卻認為她負擔不起讓全民都能夠享有醫療資源的健保計畫，他們認為這種政策等同於社會主義者對人身自由的攻擊。

共和黨人反對讓高等教育更平價的理由如出一轍。

現在美國學貸總額已經來到1.5兆美元，在消費債務類別中僅次於房貸。房貸能夠獲得補貼，但是共和黨卻對補貼大學學費嫉惡如仇。稅賦政策也是一樣，共和黨人一直提倡減輕高收入者的稅賦，雖然證據明明已經表明了：這麼做並不會為經濟帶來「涓滴效應（trickle down）」。

倡脫歐的狂熱份子

美國絕非孤例，在英國，整齣脫歐的戲碼都是由狂熱分子一手策畫。

脫歐支持者至今懷抱著英國是世界強權這個不合時宜的觀點，他們認為歐盟是在扯英國的後腿。對他們來說大英國協基本上就是昔日的不列顛帝國再現，而他們認為英國若與大英國協會員國及新興強權（如中國）展開新的貿易關係，將能重拾在世界舞台上應有的地位。

對事實充耳不聞是所有意識形態狂熱分子的拿手好戲，脫歐支持者也不例外。

對於與歐盟完全決裂的理想，他們根本沒有能力提出有條有理、實際可行的計畫。但許多脫歐支持者，比如保守黨政治人物戈夫（Michael Gove）卻嘻皮笑臉地嘲笑「學者專家」，就好像是知識與經驗在脫歐議題上不值一哂。

30年代英國與歐洲保持距離，可能導致了今天的保守黨人對脫歐如此狂熱，以及工黨沒有強硬立場。那時許多英國政治人物對納粹的威脅憂心忡忡，當時納粹顯然決心要顛覆國際間的權力平衡。

如今，歐洲並不構成那種威脅。

不過英國哲學家格雷（John Gray）卻將脫歐視為防止歐洲重回過去「黑暗」獨裁時代的最佳防衛，許多脫歐支持者認為歐洲必然面臨全面崩垮的命運。只要大不列顛再次征服海洋就好，歐洲就讓某個一統俄羅斯及歐亞大陸的帝國（Russian-Eurasian empire）去統治吧。

意識形態緊身衣

加泰隆尼亞（Catalan）獨立分子也有相似的傾向：態度傲慢淡然，懷有不合時宜的幻想。在加泰隆尼亞人的想像中，跟好吃懶做、一事無成的西班牙人相比，他們吃苦耐勞而且才智更高，甚至是更優異的種族。

再者，他們宣稱西班牙人懷有威權主義的傾向。西班牙民主政府必然會扼殺加泰隆尼亞的創意巧思與創業精神，所以這個政府其實與佛朗哥（Francisco Franco）的獨裁政權相去不遠。

加泰隆尼亞人以「seny」自豪，「seny」指的是祖先的智慧與冷靜沉著。英國人則以常識為傲。但是加泰隆尼亞獨立分子跟脫歐支持者都故步自封，支持他們的公民也是一樣，他們都困在一件「意識形態緊身衣（ideological straitjacket）」當中。

意識形態能夠包裝政治思維、影響大眾輿論、評斷可供選擇的目標。緊抓住信念不放總是會造成糟糕的政策，特別是在這個經濟情勢瞬息萬變，地緣政治局勢也變化莫測的時代。

誠如美國心理學家馬斯洛（Abraham Maslow）的名言：「如果手上只有一把槌子，那麼不禁就想把舉目所見都當成釘子（it is tempting, if the only tool you have is a hammer, to treat everything as if it were a nail.）。」川普可能會板著臉這麼說，而牆就這樣築成了。

（翻譯：陳毅澂，責任編輯：簡嘉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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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為《The Ideology Trap》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