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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毅仁

 

●《紐約書評》前編輯

● 著有《東京情史：回憶錄》

就算是支持川普（Donald Trump）的部分共和黨籍美國參議員，也毫不懷疑川普正在勒索脆弱盟邦為他抹黑政治對手，以求在（2020年）11月取得連任。

誠然，他們沒有用「勒索（extortion）」這個詞， 但是，美國田納西州參議員亞歷山大（Lamar Alexander）在一份措辭謹慎的聲明中表示，總統要求外國領導人調查他的政治反對者，（扣押）美國援助來鼓動調查，是不合適的。

但是，參議院中的共和黨籍議員多數選擇川普無罪（to acquit），紐約州民主黨眾議員傑佛瑞斯（Hakeem Jeffries）警告，這意味著出賣國家安全（national security is for sale）。

川普的逍遙法外進一步削弱人們對美國外交政策僅存的信心，但並不會改變太多人對總統本人的固有看法，在右翼民粹主義選民間的聲望仍然很高，在自由派選民中，他依然聲名狼藉，更別提「進步派」選民了。

但並非處處如此。

我剛從香港和臺灣回來，這也許是世上僅有兩處民主示威運動高舉美國大旗就召集示威者的地方，示威者的共同敵人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獨裁統治、以及當地支持中國、有著巨大商業利益的保守派，這些人和美國的川普鐵杆選民屬於同類。

對美國的熱情不止於在星條旗下歡呼。

我在台港兩地都聽到了自由民主派支援川普的聲音，原因顯而易見，作為敵人的敵人，川普是他們的朋友，或者他們相信是這樣。

支持同志婚姻、少數族群權利支持者的中華民國總統蔡英文的政策，幾乎與共和黨的川普毫無共同之處，但川普已於2016年打破常規與蔡英文通電話，成為1970年以來首位與中華民國總統熱線的美國總統，當時大受鼓舞的蔡英文也祝賀川普贏得勝選。

中華民國想來是民主黨反共強硬派的親密戰友，但1972年，美國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建交協議中，美國前總統尼克森（Richard Nixon）認知（acknowledge）臺灣是中國的一部分。

1979年，美國正式與中國建交，大使館從台北遷往北京，此時，中華民國正準備建立民主制度，如今，中華民國已是一個民主的共和政體，與中國「統一」便意味死亡。

2019年，香港人民遊行反對中國管制言論自由、在香港學校推行「愛國主義教育」和限制直接選舉，川普沒有聲援他們，相反的，他稱讚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所作所為是負責任的，非常負責任。」

但當美國國會透過立法要求制裁侵犯人權的香港、中國官員時，川普反成了學生示威者的英雄，他們打出橫幅感謝，要川普「解放香港」。

在中華民國，香港成了警鐘，蔡英文和民進黨以壓倒性優勢贏得了（2020年）1月份的總統和立法院選舉，主要原因便是中國在香港的拙劣策略，以及習近平宣佈臺灣也應該儘快接受（很顯然沒有在香港發揮保護自由作用的）「一國兩制」模式。

民進黨的選舉標語非常直接：今日香港，明日臺灣（Today Hong Kong, Tomorrow Taiwan.）。

大部分香港人和臺灣人都是成熟之士，他們很清楚川普的性格缺陷，但當你陷入背水一戰的境地時，亦即，香港已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領土，中華民國受到武力威脅，兩地人民已無法再挑剔盟友。

香港和臺灣人民認識到，沒有國際支援，他們的自由和民主可能也要完蛋，但依靠川普這樣不可靠、浮躁之徒的支持，也是無奈之舉。

川普反覆無常，有時候連最親密的顧問也無所適從，這只是因為「他喜歡這樣（he feels like it）」，或者他在電視上看到什麼東西被刺激了，堪稱美國最忠誠盟友的敘利亞庫爾德人便是明證。

哪怕是中國政策這麼重要的事情，川普也是說變就變。

他的政策與其說是根據美國的安全，不如說是根據從誰身上能攫取多少利益，以及《福斯新聞》（Fox News）怎麼說，今天他可以吹噓和中國發動貿易戰，明天又宣佈非常仰慕習近平，川普的朝鮮半島政策（如果可稱為政策的話）也是朝令夕改，發狠放話之後，又宣稱與北韓領導人金正恩有同志般的友情。

對美國的盟友來說，按照字面意思理解川普的支持十分危險，但假若川普的對手不吃他的虛張聲勢那套時，會怎麼樣？

如果中國政府篤定美國會出手干預，阻止使用武力收復臺灣（如果和平統一無法發生的話），那麼中國領導人只要不瘋，就不會冒著和美國開戰的風險。

但面對川普，中國領導人不再那麼確定。

保護中華民國的民主甚至不是美國插手東亞的主要目標，臺灣海峽（Taiwan Strait）必須保持開放，以保護亞太地區美國其他盟友的利益（主要是日本），但這樣的擔憂似乎對川普沒有作用，中國也深知這一點，他們只需確定美國國家利益可以出賣，就好了。

在充滿懷疑的中國共產黨向全球大企業敞開國門時，他們便已知道外國資本家只關心利潤，他們非常合理地認為，只要給川普幾個看似誘人的金融協議，川普就會放任他們為所欲為。

習近平將統一臺灣作為頭等大事，如果他選擇激進方案，川普會怎麼說和怎麼做誰都無法得知，這就是問題所在。

中國可能認為川普的所有反對都是聒噪，另一方面，被逼急的川普可能不得不證明自己的氣概，在全球弄清楚狀況前，東亞（可能遠不止東亞）都將被戰火吞噬，這也許不會發生，但考慮到川普的狂暴以及中國對川普輕視、偏執的狀態，這一情景已不難想像。

© Project Syndicate

（原標題為《Trump’s Talk Could Mean War》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