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月6日，前美國總統川普的近千名支持者暴力闖入了國會大廈，短暫中止了大選最後認證程式，並引發與執法部門的居烈衝突。此次騷亂導致5人死亡，超過140人受傷。事後美國聯邦調查局（FBI）使用了超過400個案宗，並發出了500多張陪審團傳喚票和搜查令。截止2021年12月中旬，已有至少727人被司法機構起訴，數十人已判1到6年徒刑。另眾議院1月6日事件特別委員會調查川普親信及前白宮高層的活動還在進行當中。此次震驚全球的事件嚴重損害了美國民主憲政的安全與聲譽，更加惡化了美國國內的紅藍政見對立，也給汗蔑美國民主體制的中、俄等獨裁國家授之以柄，給以大選舞弊為理由發動政變的緬甸等國獨裁者樹立了錯誤洋板，甚至成為習近平推行終身制以實現最高權力超穩定移交的理由之壹。作為山巔之城的美國民主受到質疑，全世界尤其是中國熱愛美國民主的人士感到驚訝、困惑，美國的民主、法治和憲政似乎開始變得不可信任。      

讓美國的民主法治變得不可信任

國會山騷亂壹周年後的今天，此事件的性質基本得到各界認同，那就是如時任參議院共和黨領袖米奇·麥康奈爾（ Mitch McConnell ）所說的：暴徒們被川普及其親信的所謂大選舞弊謊言「餵飽」 （fed），發動了這場企圖中止美國大選程式和總統權力和平移交的「失敗的叛亂」 （The mob was fed lies, they were provoked by the president and other powerful people. They tried to use fear and violence to stop a specific proceeding of the first branch of the federal government, which they did not like, but we pressed on.  (The Hill, McConnell: Trump 'provoked' crowd that stormed the Capitol. 2021)。此定性在全球民主國家已得到公認，煽動和參與此事件的重要人物們，也早已釘在了歷史的恥辱柱上。  

1月6日國會山騷亂事件，其實也與中國未來的民主化息息相關。因為這牽涉到如何確保未來新中國的民主大選有序進行、如何防止獨裁者破壞法治與民主、如何確立新中國的憲政民主制度、如何識別政治謠言及假新聞等問題。讓人匪夷所思的是，海內外追求民主中國的不少頭面人物、中堅力量，至今在此事件上執迷不悟、信謠傳謠、違背最起碼的民主規則和常識，這為今後締造民主中國制度埋下了巨大隱患，讓人心憂。故有必要在此事件壹周年之際，再次釐清相關的民主憲政問題。  
 

遵守民主政治遊戲規則、尊重民主大選最後結果、和平移交最高行政權力，這些是民主政治最基本的常識與規則，不承認或者違反這些規則，就會導致政治秩序的混亂甚至專制的復辟。 民主政治區別於專制、威權政治，很重要的一個特徵就是最高行政長官是靠多數民意選舉上台的，而非通過小圈子選舉、隔代指定、世襲甚至軍事政變實現的。而進行國家元首選舉時，選票代表了民意，誰的選票多誰代表的民意就多，少數服從多數，這是選舉中的鐵律。作為選票少的競選人及其選民，在面對選舉結果的正確態度就是承認失敗結果，並向獲勝者祝賀。這在美國大多數大選和臺灣1996年總統直選以來所有大選中都體現了出來。民主政治領袖更需要的是輸得起的精神，在大選結果出來後的第一時間接受大選結果並向對手祝賀，這份瀟灑和從容，是對選舉競爭之上的民主制度能夠得以永續的尊重和祝福——個人及其所在政黨的壹時失利算不得什麼，最值得珍惜的卻是選舉制度和民主制度整體本身。2008年的謝長廷、2012年的蔡英文就有這份瀟灑與從容，而美國歷史上除了川普等少數政黨領袖外，都在大選結果出來後，第一時間向對手祝賀，表現出民主政治家的瀟灑與大度。  
 

相反，那些拒不承認民主大選結果，指控大選有所謂舞弊的政治領袖，最後都成為破壞民主制度、讓專制復辟的獨裁者。最典型的是幾乎與2020美國大選同時進行的緬甸大選，軍方領袖敏昂萊無法接受其操縱的政黨敗選的結果，指控昂山素季所在的政黨大選舞弊，發動政變，顛覆民主制度，血腥鎮壓要求民主的緬甸人民，如今實行赤裸裸的軍事專政，讓實行僅僅10多年的緬甸民主制度毀於壹旦、令人惋惜。設想中國未來民主化的第壹項工作就是大選，但各個民主領袖不服大選結果，相互指責舞弊，甚至動用暴力和軍隊，那麼中國就會立即復辟到「槍桿子裏出政權」的軍閥時代，民主只能曇花一現。  

美國人選的不是反中共領袖
 

由於川普任期內尤其是後兩年對中共的強硬政策，2020美國大選海內外華人民主運動人士大都支持川普，本人也投票川普及共和黨。但是美國大選主要是看內政，川普在疫情控制上的失利及其他國內政策的失當，使川普及共和黨大選敗選。海內外華人很難理解，為什麼在後期執政時對中共如此強硬的川普卻沒有當選？原因很間單，美國人選的不是反中共領袖，選的是能處理國內疫情等內政問題的總統。除非中美發生戰爭，否則對華政策不會躍居美國大選頭號議題。正如二戰結束後，譽滿全球、如日中天的二戰英雄邱吉爾卻在1945年英國大選中失利，因為英國選民認為現在是重建的時候，戰爭英雄並不壹定能這應國民的新要求。邱吉爾的敗選恰恰說明瞭民主國家選民的成熟，而不是專制國家從民眾到精英那種「打江山坐江山」的思維模式。壹群毫無民主政治生活及選舉經驗、且根本沒有美國選舉權的海內外華人，卻對美國大選結果指手畫腳、指點江山，認為自己的意中人落選了選舉就有舞弊，這本身是非常可笑的事情。  

而如果是能夠遵守民主政治遊戲規則、尊重大選結果的競選人及其選民，即使遇到自己支持的候選人落選的情況，盡管結果讓人沮喪、情感上難以接受，但都會在第一時間承認大選結果並向對手祝賀。民主無價，選票無情，尊重民意是民主政治家們的唯壹選擇！  
 

跟民主國家多年來的慣例相反，2020年的美國大選結果出來後，不僅川普拒不承認結果，而且他的大多數支持者都拒絕承認結果，他們指責民主黨大選舞弊，並通過輿論、司法、行政等手段試圖推翻結果。很多華人都相信大選舞弊說、熱衷各種陰謀論。其實稍具理性和民主常識的人士，不難看清所謂的大選舞弊完全是毫無根據的。  
 

從川普聲稱大選被偷了開始，川普團隊有關大選舞弊的六十多個案件除壹個無關緊要的案件外，全部因證據不足、毫無法理依據被各州各級法庭駁回，最高法院也駁回了兩個案件。如果說壹兩個法庭駁回有問題的話，全國各地這麼多法庭駁回大選舞弊案子，只能說明問題在案子本身。國土安全部高官、司法部長巴爾都冒著丟官的風險直言不諱：大選沒發現大規模舞弊情況。2020年12月14日，美國各州依照憲法進行了選舉人團投票，各州結果確證後，當選總統依然是拜登。到此為止的各種事實與證據，都足以證明所謂大選舞弊就是空穴來風、子虛烏有。2021年中，大選舞弊說的幾個重要傳播者如朱利安尼、鮑威爾律師等被訴訟時，他們自己承認了所謂的大選舞弊、Dominion投票機被操縱等純屬揣測。另外如班農早在美國政界誠信全無、聲名狼籍，不少華人居然相信他的壹家之言，真是非常荒唐可笑。  

三個抵觸美國憲政的錯誤

通過司法推翻大選結果的努力失敗後，川普呼籲其支持者1月6日到首都華盛頓DC遊行集會，他的目的就是在1月6日總統大選最後壹個環節：國會確認時給國會施壓以改變結果。並且川普多次公開或私下施壓給國會確證結果大會主持人——慘議院議長、副總統彭斯，要他違反憲法直接推翻結果。川普的這些舉止是1月6日國會山騷亂的直接誘因，從美國憲政角度來看，川普在1月6日事件中至少犯了三個抵觸美國憲政的錯誤：  


首先，川普違反了美國憲法的重要原則三權分立，他干涉了三權之壹的國會的職能。總統作為行政部門，無權幹預美國立法機構對選舉結果的依法認證過程。根據1887年的《選舉計數法》和《憲法》第12條修正案，只有聯邦國會和州政府才有權進行選舉結果的認證。換句話說，在每個州，選舉人團於2020年12月14日在該州首府，在州議會、政府監督下認證選舉結果，而聯邦層面，在2021年1月6日只有國會有權對全國選舉結果進行最後的認證。這些認證權力都跟總統和行政當局的權力毫無關系。但是，川普拒絕了12月14日由全美50個州政府確認的每個州的選舉結果，這本身是對州權的幹預和不尊重。接著，川普抉定利用他的支持者對1月6日國會聯席會議及議長彭斯施加壓力，促使國會聯席會議改變選舉結果。川普的這些行為損害了美國國會的職能和定位，破壞了美國憲法三權分立的原則，也破壞了聯邦與州政府之間的關系，並讓美國國會與白宮處在了激烈的內鬥之中。

通過司法推翻大選結果的努力失敗後，川普呼籲其支持者1月6日到首都華盛頓DC遊行集會，他的目的就是在1月6日總統大選最後一個環節。（湯森路透）

其次，川普違背了代議民主制。代議民主制是美國憲法的核心原則之壹，它要求政府的政治權力由人民選出來的代表間接控制，而不是人民自己直接掌控的直接民主制。根據美國《憲法》，人民選舉他們的代表，然後授權代表們代表人民解抉他們的政治問題。如代表們代替人民，確認大選結果。跟憲法條文和精神相反，川普卻壹直要求他的支持者而不是代表們來確認大選的結果，他實際上想實行直接民主。當他的支持者沖入國會山試圖由他們來確定大選結果時，他們就創建了暴民統治（Mob rule），這是不經選舉的暴民的直接統治，它意味著代議制民主被強行中止或取代了。  

第三，川普阻止了最高行政權力的和平移交。民主國家區別與獨裁國家的特徵之壹，就是最高權力是經過選舉和平移交的，而獨裁國家最高權力更疊，伴隨的經常是叛亂、政變或暗殺。2021年1月6日，雖然當時當選總統（拜登）還沒有就職，但當選總統和政府也是合法政府，改變和推翻當選總統本質上意味著叛亂。川普通過多種方法試圖推翻當選總統，最嚴重的是他的支持者暴力沖擊國會，讓總統交接出現暴力、流血、死亡和騷亂。當暴徒們沖進國會時，包括彭斯在內的所有官員、議員們都慌忙逃到庇護所，有的待在了辦公桌下面，有的在武裝員警的陪同下離開了危險地區。選舉確認過程被中斷，美國最高行政權力的和平交接過程壹度被阻止和嚴重幹擾。  
 

總之，川普在1月6日前後的行為絕對危及到美國長久以來引以為榮的民主憲政，推崇他，實際上極其不利於民主憲政的建設。然而，在推動中國民主化的眾多人物中，至今崇拜川普、肯定其1月6日行為者大有人在。這些川粉們如果主導未來民主中國的進程，那麼定會跟川普一樣，不遵守民主政治基本遊戲規則、不尊重民主大選結果，抵觸民主憲政基本原則，最終危及到中國民主憲政建設的進程，甚至會讓剛剛結束中共專制的中國重新陷入在「槍桿子裏出政權」的軍閥混戰或寡頭獨裁當中。  

把川普當成「天命之人」、「神選之子」
 

除了海內外民主人士外，不少華人宗教團體也慘與到「挺川滅拜」的瘋狂行動中。其實細究壹下，他們所謂的川普是「天命之人」、「神選之子」是毫無證據可資證明的武斷，而他們所謂的 “美國民主黨就是中國共產黨”的命題完全是不懂美國政治的荒謬論調。美國民主黨再左，也是在三權分立、多黨制、私有產權、市場經濟的框架下運作。西方社會的民主社會主義與中共的社會主義天壤之別，前者建立在政治自由、私有產權的堅實基礎上，而後者毫無政治自由且完全是黨所有制。無論民主黨還是共和黨，在對華政策上也早就達成共識，因為他們要聽取選民的聲音、維護美國國家的利益。共和黨上臺不會對中共更硬，民主黨上臺也不會對中共更軟。拜登2021年聯合盟友有力抗擊中共全世界都有目共睹，他甚至超越歷屆總統，對臺灣兩次說出了戰略清晰的宣告。民主黨對中共的有力對抗，讓那些毫無美國民主政治常識的川粉們大跌眼鏡、目瞪口呆。  
 

另外，不少華人基督教會成為參與1月6日事件的急先鋒，事實上，基督教會企圖通過最高政治權力來推廣價值觀，這本身違背了聖經中「凱撒的歸凱撒、上帝的歸上帝」的教訓，也重犯了教會史上尤其是中世紀時所犯的政教不分的錯誤。從川普拒不承認大選結果、毀憲亂政來看他不是壹個誠實的領袖，根本不符合基督教價值觀。他怎麼能成為神選之子、基督教價值觀的代言人呢？教會要通過改變人心、說服誘導的工作更新每個個人的價值觀，而不是把宗教復興的希望寄託在某個總統或君王身上。  
 

1月6日事件絕對是個悲劇，它給我們華人眾多沈痛的教訓。通過此事件，我們應該意識到華人在民主選舉常識、政治資訊判斷、政教關系、政治參與技能等民主政治基本素質方面根本不合格，故以訛傳訛、一錯再錯，難以為未來中國的民主化樹立典範，卻平添了巨大的隱憂。「吃一塹、長一智」，經歷1月6日事件此深刻的教訓，我們華人也許會像2020美國大選剛結束時世界上大多數民主國家元首壹樣，尊重大選規則、 承認大選結果並祝賀當選總統。如此，就會為未來中國民主化及大選奠定真正的政治文化基礎——崇尚規則而不是崇尚權威、遵循制度而不是遵循人，尤其是自己支持的競選人敗選時，我們更要尊重大選結果和民主規則，以讓選舉之上的、得之不易的民主憲政制度得以永久的運行。 

※作者為獨立評論人、旅美中國異議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