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閔聲觀點:別再用台灣之光階級化運動員

鄭閔聲 2016年08月12日 11:53:00
鈴木一朗十二歲時就夢想著有朝一日成為一流的職業棒球選手。(路透社)

鈴木一朗十二歲時就夢想著有朝一日成為一流的職業棒球選手。(路透社)

舉重選手許淑淨在里約奧運奪金之後沒幾天,行政院長林全造訪了她在雲林的家,不免俗地稱讚她是台灣之光、國家的寶貝。直到這舉國歡騰的榮耀時刻,許多人才頭一次得知,剛滿二十五歲的她,國中時就因堅持練習舉重與家人長期冷戰;艱苦的訓練,更早已讓她全身上下滿是傷痕。

 

許淑淨的故事,讓我想起幾年前,網路上流傳的一篇日本小學生作文。那是上週才剛達成美國職棒大聯盟三千支安打里程碑的鈴木一朗,在國小六年級時的作品。十二歲的鈴木一朗在綠色的稿紙上寫著:「我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個一流的職業棒球選手……為了活躍於球場,練習是必要的,我從三年級到現在,365天裡,有360天都在拼命的練球。」

 

如果每個運動項目都是一座金字塔,許淑淨與鈴木一朗,就是各自站在金字塔頂端的優秀選手。也正因為如此,他們的奮鬥過程,才得以被廣為流傳;絕大多數人即使付出同等的努力,很可能還是當不了職棒選手、拿不到奧運門票,默默流下了多少血汗,也只有自己知道。

 

儘管如此,頂尖選手的高度,依舊得仰賴眾多「一般選手」的扎實累積。即使鈴木一朗協調性再怎麼異於常人、許淑淨再怎麼天生神力,若不曾遇上強勁的對手挑戰與經驗豐富的教練指導,勢必無法達到今天的成就。

 

正因為如此,每一位站在鎂光燈下的頂尖選手,也從不會忘記感恩身後的團隊與夥伴相挺。

 

運動員不該被扭曲為奪牌工具

 

但在台灣,總是沒人好好關注過那些無法成為「國家寶貝」的運動選手。這裡的關注,指的不是叫得出名字、認出得出長相那種偶像式待遇,而是正視這群人以什麼樣的姿態生活在台灣社會裡。

 

這些選手也許同樣擁有優異的天賦與堅強的毅力,只是運氣不好受了傷,或者臨場發揮失去水準,總之就是沒有辦法站上領獎台,替台灣爭一口氣;而他們在一般人的視角裡,也就像是不存在一樣。難道不在金字塔頂端,就沒有任何價值嗎?

 

一直到現在,台灣社會對運動選手的唯一期待,還是成為「台灣之光」,榮耀這片土地。就連台灣的青棒代表隊贏得世界錦標賽冠軍,棒協理事長都嫌這項賽事沒有國際積分,無法實質提昇國家光榮感,而呼籲球員「多打積分比賽,拉高台灣國際排名」。

 

當「國家榮譽」成了發展體育的唯一目標,運動選手自然被扭曲為奪牌工具;在瘋狂栽培下一個台灣之光的路途上,選手的其他稟賦,往往被刻意壓抑、犧牲。所以在台灣常見學生選手為了場上表現放棄基礎課業、為爭取一時的獎牌而過度訓練,造成一生相伴的運動傷害。

 

這也是為什麼立志追逐電影、音樂、漫畫等夢想的年輕人,一旦發現理想無法支撐現實生活,還有機會轉換跑道,用其他方式在社會立足。但假使一位體育選手為國爭光的這扇門,在三十歲前就被關上,他的餘生很可能只剩下教練、體育老師等有限選項,再也盼不到其他窗戶為他而開。

 

對一般人而言,追逐夢想是為了自我實現,但運動選手的夢想裡,經常有很大一部分,是為了滿足全台灣人的期望,光憑這點,運動員就沒虧欠這個國家什麼了。難道他們的人生,只值得擁有一次追逐夢想的機會嗎?

 

台灣之光,不應該僅由獎牌來定義;就像體育競賽的精神,絕不只有爭奪名次高低。然而,對體育習慣性的功利思維,讓我們習慣只用賽場表現評價體育選手,卻忽略了離開競技場的他們,依舊是社會的一份子,同樣有權利用不同方式,追求自己期望的人生。

 

我們恣意享受了成功者帶來的榮譽,也應該竭盡所能讓那些曾付出努力,卻沒能一鳴驚人的選手,找到屬於自己的光榮感。

 

一個不只關心眼前成績,反而願意敞開雙臂接納你的嘗試與失敗,並無條件支持每個人找尋各種可能的國家,一定能讓人感到光榮。

 

※作者為本報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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