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文哲常常說，「政治不難，找回良心。」這句話當年喊的漫天乍響，是人人稱羨的白色力量。但從柯文哲本人這幾年的表現看來，實在格外諷刺。
 

就理想層面，政治是價值之間的衝突與妥協，而現實層面上，政治就是資源利益分配與權利義務的規範，無論哪一個層面，一個國家有多少人，政治上就有多少種必須面對的不同想法。俗話說「一樣米飼百樣人」，某些人認為正確的事情，對另一群人來說卻完全不可接受，例如年金改革、婚姻平權、一例一休......等等重大爭議皆是如此。蔡英文政府這三年試圖解決這些爭議卻走得跌跌撞撞，要調和這些矛盾談何容易，政治一點都不容易，困難得很。
 

相對地，柯文哲很聰明地把明明是個人美德的「良心」，假裝是處理公共事務的原則，閃躲政治的困難本質。柯文哲一方面高舉「良心」的道德大旗大肆批判，將政治必然處理的資源分配打成分贓與酬庸，另一方面又藉著「良心」閃躲價值層面的抉擇。結果就是柯文哲不僅在各項議題一次次華麗轉身，例如對「九二共識」的詮釋從「下跪投降」變成「被污名化」，更把所有具體的爭議拋到腦後裝作沒看到，無論是台北市大幅落後其他亞洲新興城市的現實或一天天長大的大巨蛋，皆是如此。
 

不過這還不是最嚴重的後果，最糟的是「良心」隨著柯文哲的權力焦慮，從偽裝成政治路線的個人美德，轉化為自己利慾薰心的遮羞布。這樣的轉變，在2018年的地方選舉後開始明顯。眾所皆知，因為兩岸的立場缺乏共識，民進黨在2018年的台北市長選舉決定不再禮讓柯文哲，導致柯文哲在驚險之中連任，也埋下他對民進黨的怨恨。
 

民進黨作為一個政黨，自然有其政治上的價值位置，在兩岸立場上堅持臺灣主權無庸置疑。倒是柯文哲一路從2014年從「自認墨綠」變成「兩岸一家親」，從「不把民主送過去中國，中國會把獨裁送過來」，變成「力量不夠跟人家大聲小聲只會被人家笑而已」。兩者在價值立場上分道揚鑣，最終在政治上分手也是合情合理。
 

但柯文哲不這麼想，柯文哲當時的反應是再一次搬出「良心」的大旗，質疑民進黨在台北市「沒有分到利益」，質疑民進黨是要報復他對中央執政的批評，而非正視雙方在價值立場上的歧異。然而更令人無法理解的是，這樣的衝突照理應該在民進黨慘敗、柯文哲成功連任後漸漸淡化，但柯文哲不但不檢討選票為何流失，卻一反常理地開口閉口要民進黨「交出戰犯」，更不斷地對民進黨的領導者們，特別是陳菊，以超越常理的程度大肆批評、甚至人身攻擊。相對於民進黨在敗選後藉由反省，逐漸贏回民心，柯文哲暴躁得不像勝選的人，反而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嚇跑不少支持者，臉書粉絲專頁的讚數一瀉千里，甚至還要買讚來維持大受歡迎的假象。
 

這正是證明柯文哲口中的「良心」，再也遮掩不了他自己的利慾薰心與權力焦慮。柯文哲大可用勝利連任證明「良心」路線的正確，無論作為個人美德的「良心」放在集體政治上如何空洞，至少還算正面敘事，但他卻選擇充滿負能量的埋怨記恨。這不只顯示柯文哲事實上對自己的「良心」路線並無信心，而且還深陷害怕失去權力的恐懼之中，以及相對應的，渴望更多權力的貪婪。這也就是說，柯文哲長期用「良心」迴避政治的困難，但他並沒有因此超越政治權力的人性試煉。
 

柯文哲成立民眾黨就是要用關鍵少數來掌控藍綠都不過半的立法院。所以，他招募人才的標準不是理念也不是政見，卻是必須貫徹他個人的意志，好延續他的政治生命，提名候選人不是要爭取勝選，而是讓他看不順眼的人落選；於是柯文哲從「蔡英文身邊每個人都貪汙」到「陳菊為非作歹」，對民進黨人的抹黑越是變本加厲；於是柯文哲對韓國瑜的評價從「沈潛16年勤學苦讀」變成「只夠當北農總經理」；於是柯文哲背叛長期支持自己的蔡衍明，企圖拉攏他眼中更有利可圖的郭台銘；於是柯文哲從「反送中運動是小波浪」到「港警意圖射殺少年是擦槍走火」，對香港情勢的誤判及民主人權的誤解屢創新高......於是柯文哲的這些行為，暴露出他以「良心」的話術逃避政治的困難，結果卻失去原本作為個人美德的良心，被權力的誘惑和失去的恐懼所俘虜。
 

說到底，就是柯文哲自己搞錯了而已，並不是「政治不難，找回良心」，而是「做人不難，找回良心」。良心是個人的品德，不是處理政治事務的原則，身為政治人物當然要有良心，但有良心不保證能成為優秀的政治人物，還需要價值、智慧、手腕、耐心、誠信......等等，缺乏這些政治家該有的素養，硬是要「竹篙湊菜刀」，想用「良心」矇混過關，終究是騙得了一時但騙不了一世，最後也只能欺騙在找回良心途中迷路的自己罷了。

※作者為台北市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