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3月烏克蘭東部頓巴斯地區衝突再起，俄羅斯為此指控烏克蘭意圖侵略烏東親俄地區，隨後於俄烏邊境集結10萬兵力軍演，烏軍亦進入高度戰備狀態，俄烏邊境情勢因而驟然升高。隨著4月底俄方部分參演軍隊撤回駐地，情勢才稍緩和。未幾，同年10月起俄羅斯又再度於俄烏邊境集結兵力軍演，規模更甚於前，俄軍欲入侵烏克蘭之說因而甚囂塵上。同年12月15日，俄羅斯向西方國家提出兩份安全保障草約後，其於俄烏邊境運用灰色地帶戰術（gray zone warfare）的真正意圖方才圖窮匕見。

鑑於俄羅斯過去不乏藉軍演掩護其入侵行動之例，西方國家莫不如臨大敵並開始與俄羅斯交涉。期間雙邊與多邊協商多管齊下，惟迄今仍難化解危機。2022年1月26日，美國與北約就俄羅斯此前的安全保障提案作出書面回應，俄羅斯則於2月17日回覆無法接受西方要求從部分地區撤軍，並表示俄軍在本國領土的部署不會影響美國的根本利益，而俄軍也未在烏克蘭部署軍隊；反觀俄方的「紅線」與核心安全利益仍被西方忽視，俄羅斯實無意入侵烏克蘭，西方要求俄方對情勢升級負責只是貶低俄方的安全保障提案。唯有西方停止對烏克蘭供應武器，召回所有的西方顧問，以及北約國家拒絕與烏克蘭聯合軍演才能緩和情勢。雙方的爭執顯然又回到原點。惟就僵局本質而言，俄烏衝突危機實乃俄羅斯意圖削弱並進一步排除美國在歐洲的勢力，扳回有利於己的戰略平衡所致。西方國家若允諾俄國要求，無異飲鴆止渴而且後患無窮。

外交折衝失利

為化解僵局，西方國家自2021年11月起即向俄羅斯表達關切並展開斡旋。美國、北大西洋公約組織（North Atlantic Treaty Organization, NATO）以及歐洲安全與合作組織（Organization for Security and Cooperation in Europe, OSCE）更與俄羅斯於2022年1月10日至13日依序就俄烏情勢與相關問題展開罕見的密集會談，然而連番對話皆以破局收場。1月26日，西方書面回應俄方的安全保障提案，堅拒在北約東擴與納入烏克蘭問題妥協，但願就軍控與軍演設限等問題協商。數日後，俄羅斯總統普欽（Vladimir Putin）表示美方未考慮俄方所提的三大關鍵安全需求。

易言之，此回交涉仍舊失敗。隨著各國紛自烏克蘭撤館與撤僑，戰事儼然一觸即發；2022年2月12日美國總統拜登（Joe Biden）為此與普欽通話並警告俄羅斯若入侵烏克蘭，美國與其盟友將果斷反應並使俄羅斯付出沉重代價，然而俄方事後仍表示未收到美國關於安全保證的實質回應。

連番的外交折衝失利不僅顯示俄方灰色地帶戰術施壓奏效，成功迫使西方談判，卻也反映兩造立場難有交集，而箇中癥結顯然在俄方所提兩份安全保障草約。

危機為何難解？

俄羅斯於2021年12月15日提出的《美俄安全保障條約》（Treaty between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and the Russian Federation on security guarantees）與《關於俄羅斯與北約成員國安全措施協議》（Agreement on measures to ensure the security of The Russian Federation and member States of the North Atlantic Treaty Organization），乍看係分別針對美國與北約設計，惟眾所周知，美國乃北約實際主導者，故真正對象實為針對美國。

兩份草約共同之處在於停止北約東擴、不在能向對方領土發起攻擊之處部署陸基中、短程飛彈。關於美國的部分，其刻意限制美國在歐洲的勢力，例如美國不得利用其他國家領土或在本國領土之外，乃至於非北約成員國的前蘇聯國家境內從事軍事活動，而且應避免在本國領土外部署核武，然而草約卻未對俄國於其本土境內做類似的限制。有關北約的部分則具體要求北約停止在1997年後加入的中東歐成員國內活動，不得納入烏克蘭與其他國家，不得在烏克蘭、東歐、南高加索與中亞國家領土從事軍事活動；雙方亦不得在商定邊境地帶舉行旅級以上規模的軍演。

表面上，俄方雖亦不得向西歐部署攻擊飛彈及在雙方邊境大規模軍演，但限制僅及於俄羅斯與北約，而未涵蓋尚未加入北約的前蘇聯國家。故俄羅斯所欲之安全保障除限制北約東擴外，尚有鞏固其認定的勢力範圍──前蘇聯地區之意。倘若西方國家允諾俄國的條件，非但無助於俄烏衝突解決，歐洲戰略平衡更將向有利俄方的一端傾斜，美國在歐洲從此亦將難有作為。故俄羅斯的安全保障提案看似對等公平，實則有利於己。如此一來，西方自是難以接受，對話屢屢破局亦不令人意外。

俄羅斯此次於歐洲發難顯為精心策劃之舉，其趁美國全力部署「印太戰略」（Indo-Pacific Strategy）而可能無法兼顧歐亞兩端之際，意圖扳回昔日有利於俄國的歐洲戰略平衡。俄羅斯目前雖有足以突破美國與北約防空飛彈系統的極音速飛彈，卻未必能一舉全面摧毀對方的二次核打擊能力，故相互保證毀滅（Mutual Assured Destruction）的嚇阻依舊存在。此即俄羅斯為何另闢蹊徑，要求對方具文保證停止北約東擴，而且不得納入烏克蘭之故。西方國家若允諾俄方條件雖能解燃眉之急，惟隨之而來的將是全面失衡且後患無窮的歐洲戰略格局。此亦俄烏衝突僵局不易化解之故。

※作者為國防安全研究院國家安全研究所副研究員。本文授權轉載，原文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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