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隨想

一個律師的筆記本 2022年09月26日 07:00:00
俄羅斯有漫長的專制傳統,但就算是「專制」,不同專制政體也是大有差別。(維基百科)

俄羅斯有漫長的專制傳統,但就算是「專制」,不同專制政體也是大有差別。(維基百科)

雖然從今年二月戰爭爆發以來,我對俄國政府多有批評,但我個人對俄羅斯文化其實沒有什麼惡感。而且平心而論,若與東亞天朝相比,我認為泛俄羅斯體系的社會文明水平還是好一點。

 

當然,徹底的文化相對主義者不會接受這個說法,而會堅持各個社會的文明水平沒有高下之分。OK,敬表尊重。

 

但無論如何,若以政治權力的節制度、思想言論的自由度、以及被統治者的人格獨立性等因素進行比較,那就還是必須承認,不同社會、不同文化圈在光譜上的位階有差異。不錯,俄羅斯有漫長的專制傳統,但就算是「專制」,不同專制政體也是大有差別。

 

舉例而言,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有寵信妖僧拉斯普丁的誤國惡名。但即使在這樣黑暗的專制宮廷下,「妖僧」的跋扈也有其限度。首相斯托雷平就曾經當面訓斥「妖僧」,並逼沙皇承諾不再與他見面(儘管後來食言,參《沙皇時代》頁858)。而且,還不只是首相敢這樣進言,總參謀長阿列克謝耶夫將軍一度聽到皇后盛讚拉斯普丁的好處,就直接回了一句:「陛下,只要他(指妖僧)出現在最高統帥部,我就立刻辭職。」(《沙皇時代》頁930)

 

曾國藩、李鴻章有辦法跟慈禧這樣說話嗎?

 

這也不是尼古拉二世特別寬宏大量,而是君主在政治生態中的角色不一樣。在此之前,沙皇亞歷山大二世在1881年遇刺身亡,而行刺之所以成功,是因為第一個刺客被抓住之後,沙皇沒有離開現場,反而下車去跟刺客交談,才讓第二個刺客有出手的契機(《沙皇時代》頁710-711)。倘若以天朝標準來衡量,亞歷山大二世簡直是仁厚聖君了,值得讓一大票文人歌功頌德。

 

這是光譜相對位置的問題,一山還有一山高,一谷還有一谷低。與西歐相比,俄羅斯是專制的深淵;但若換一個比較對象,就會顯得高山仰止。即使後來蘇聯的統治非常殘虐,造就了「血色大地」的恐怖景象,但若與更低階的共產政權比較,就仍然表現出一定的治理精緻度。

 

這不是稱讚,惡就是惡,只是差異確實存在。有些東亞的共產黨人把蘇聯的消亡視為一種失敗,孰不知那樣一個巨大結構能在相對平和的情況下解體,避免像東亞帝國的週期性崩壞一樣發生大規模人口折損,這其實是一種成就,需要相當的文明水平。

 

此舉等於是把社會從一個無以為繼的政治結構釋放出來,重新獲得發展的機會。雖然有人後來又把這個機會搞砸,但那是另一回事。而且,有些脫離那個結構的社會,也確實把握機會作了升級,轉型成更豐裕的國家。後冷戰和平的發展機會窗口曾經開啟過,有些社會有抓住,有些沒有,成敗在人。

 

至於東亞的天朝末路是否也能有同樣等級的幸運?坦白說,我對此就不太樂觀了。(本文轉載自作者臉書

 

註:以上沙皇軼事引用自英國史家Simon Sebag Montefiore的《沙皇時代:羅曼諾夫王朝三百年史》(The Romanovs: 1613-1918),陸大鵬譯,馬可孛羅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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