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竹市的市長選舉，被營造成好像是個舊對新的決戰。高虹安如果就是那個被打造成新政治明星的品牌，大概就是令人有點擔憂的那種「新」。

自從太陽花運動以來，年輕人受到重視，這當然是好現象。一個國家如果都是老人當道，大概只有中國那種宮廷政治才有的現象。當我們開始重視年輕人，不敢看輕他們，也意味著台灣政治的權力分配越來越平均而多元。

因此，各黨也的確開始主打年輕選將的牌，連老K那個翻不了身的僵化老軀都有年輕的聲影出現。但是，「年輕」不會是價值的全部，或是無庸置疑的保證。我們必須要問的是，這個或那個年輕人他們從政的意向是什麼？動力來自於哪裡？是過去社會運動的經歷嗎？是擔任民代的助理經驗嗎？是學校社團的啟發嗎？是本身就對政治很有興趣嗎？這些都有助於我們觀察和判斷我們在看板上看到的眾多「年輕候選人」。但是，你會發現，有一大部分的年輕候選人讓我們無從窺探他們從政的原因或是動力，似乎只剩下「年輕」可供我們辨識。如果不知他們從何而來，我們當然也不會知道他們將往何處去。

或許，他們之中的一些人從政的理由就是因為「年輕」吧！當「年輕」成為潮流，加上高學歷、科技菁英這類符合「年輕」價值的加值，他們因此成為政治市場上的潮牌，堆在貨架上等我們圈選。當然，不忘記佐以名牌經營的品味區隔，好讓低階的人欣羨，高階的人得以同謀共好。但是，他們畢竟只是產品，後面的製造商和經銷商才是我們需要細心探勘和觀察的。如果這只是一門生意，那麼獲利的人是誰？利潤在哪裡？我們大家可能已淪為選舉市場的「消費者」。至於這些年輕人自己到底有多少從政意願或是能力，則無從聞問。這樣的「年輕」並非價值，只不過是一個表面的膠原蛋白張力。

但是，這卻不是令人最擔心的，最讓人擔心的是，這類商品式的「年輕」政治人如何看待自己，也將帶給我們這個社會相應的文化和潮流。為了讓那些陌生而空洞的「年輕面孔」受消費者青睞，行銷上就得挪用保守的價值來讓選民安心蓋得下去。這些保守的標籤不外乎就是當代最夯的那些指標：「大數據」「科技治理」「高學歷」……也許，這樣的標籤讓人感到某種「主流」、某種「新」，某種改變的可能。加上討喜的外表，在市場上應該可以讓消費者駐足圈選吧。在瀏覽貨架又不得不買的那一瞬間，某種對顧客消費心理的頃刻間的掌握，這些機制大概就是後面那些老人在算計的吧。

但政治不是逛超市啊，選民也不應該是在瀏覽貨架，政治人物更不應該是「產品」，或是包裝得很入時入流的產品。

回過頭來想想政治是什麼，一個政治人物需要什麼特質？我想，最不適合擔任政治人的大概就是「學霸」吧，尤其是盲目相信數據那種。 為什麼這麼說呢？回想一下我們人生的過程，那些可以一路符合學校體制，拿到好成績，一路長紅的好學生，必須某種程度符合體制設下的指標。當然，也就必須犧牲掉人生過程中應該會有的徬徨、自我懷疑、對體制的不信任、抗拒…。

的確，我見過有些一路名校的朋友，他們的確可以在勉強過關和質疑既定規範之間獲取某種平衡。但是，如果有些人出社會後還念念不忘這些體制的規範，洋洋得意於其過關斬將。那麼這類的人大抵就是自我中心、保守，缺乏真正的改革和創新精神，以及，無法對不適應這個規格化社會的人同理。他們最終最拿手的，就是「數字」、「指標」，拿「數字」或是「指標」這類他們從小到大所追求的標竿，作為政治的工具。因為，他們只相信這個一路以來拿來保護自己的盾牌，那些看起來好像是客觀，但是卻相當空洞的指標。但是，政治不應該是數字治理，也不應該是把這個社會拿來套在某種他們認為好的模子。

政治是要和各式各樣的人協商，要理解各種人的價值，各種人的憂慮。要有耐心，有容量，最終還要可以讓各種人可以互相對話，讓大家獲致某種正面的政治經驗，以及摸索出我們應該要活出怎麼樣的社會。有點太難，但是，起碼不要相去太遠，或是往相反的道路去。

最近這幾年，我們的政治看起來好像越來越「年輕」，但是卻越來越消費化，選舉越來越商業化，候選人越來越產品化，令人不免有點擔憂，我們會不會繞太遠而走不回來。

※作者為陽明交通大學客家文化學院人文社會學系暨族群與文化碩士班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