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1944年6月5日的傍晚，英、美兩國空降師的士兵開始在機場集結，準備登機飛越英吉利海峽，於隔日凌晨進行諾曼地大空降，以掩護接下來的大規模兩棲登陸時，由美國海軍陸戰隊與陸軍所組成的遠征部隊，也在同一天登船離開了珍珠港，航向西太平洋。同時美國海軍在太平洋上的航空母艦與護衛艦隊，則在積極備戰，因為這支遠征部隊計畫奪取馬里亞納群島（Mariana Islands），此舉無疑會引來日軍的全力反擊。美國若成功奪走馬里亞納群島，就能在島上部署陸基起飛的大型戰略轟炸機，直接攻擊日本本土，轟炸天皇的居所，這是日軍絕對無法接受的。不意外，當美軍的遠征部隊直撲馬里亞納群島北端的塞班島時，日本海軍的第一機動艦隊傾巢而出，投入手上所有的航空母艦，與美國海軍在菲律賓海決一死戰，史稱菲律賓海海戰。

分散部署減少戰損風險

菲律賓海海戰是人類歷史上最大規模的航空母艦對決，雙方共投入10艘正規航空母艦、14艘輕型航空母艦、12艘戰艦與大批護衛艦艇。當時已是強弩之末的日軍，在這場海戰中一敗塗地，難以再增援馬里亞納群島，最後塞班島、天寧島與關島先後被美軍攻下。美軍在控制這些島嶼後，立即整備島上的跑道，並趕建全新的機場，進駐B-29超級堡壘（Super Fortress）轟炸機，不斷轟炸日本，甚至最後在日本投下原子彈的B-29機隊，也是從天寧島起飛。在天寧島最北端的美軍航空基地，在全盛時期擁有4條主跑道，數萬名的地勤人員進駐，大批戰機與轟炸機在轟炸日本外，也不時支援美軍的跳島作戰，給予日軍地面部隊無情的空中打擊。但塞班島與天寧島的軍用機場，在二戰結束後被關閉，只留下關島上的基地，做為第二島鏈的防禦樞鈕。

不過，近期商業衛星照片拍到，美軍似乎在整建天寧島南端的國際機場，已新增了一些基礎設施，而位於該島北端的廢棄軍用機場，也出現了清理的跡像，引起諸多討論。美國太平洋空軍司令肯尼斯．維巴赫（Kenneth Wilsbach）日前在接受日媒專訪時坦承，美軍將重啟在天寧島上的廢棄軍用機場，並擴建現在只有一條跑道的天寧島國際機場，在接下來幾個月內將會看到實質的進展。這是美國空軍敏捷戰鬥部署（Agile Combat Employment , ACE）的一部份，這個計畫主要是改變過去美國空軍定期派遣機隊，到海外基地輪駐的作法，而視區域威脅情勢，改以彈性規劃，來節省資源與人力。並透過分散部署的方式，減少戰損風險，預置儲存後勤物資，讓緊急飛抵衝突地區的空軍機隊，能立即執行作戰任務，不必再等地勤單位千里迢迢運來所需裝備。

為了要達成敏捷作戰部署的要求，美國空軍主要有三個方向，一是在目前能運用的空軍基地或民用機場，興建後勤倉庫與支援設施，達成預置物資的目標。如美國與澳洲兩國已在日前達成共識，由美方來出資擴建位於澳洲北部的達爾文空軍基地（RAAF Base Darwin）與廷達爾空軍基地（RAAF Base Tindal）。原本僅供民用的天寧島國際機場，近期所出現的新建物，應該也是美國空軍的後勤設施。其二是重啟已廢棄的空軍基地，天寧島北端的舊機場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最後是尋求盟邦提供更多的安全合作據點（Cooperative Security Location , CSL），如菲律賓已提供9處基地，供美軍使用，其中就包括空軍基地。美國也承諾將為菲律賓整建這些基地，這其中當然就包括空軍所需要的儲存與地勤支援設施，這將讓美國空軍在印太地區取得更大的優勢。

畢竟中國的野心顯而易見，而隨著科技的進步，解放軍已逐步具備攻擊關島的作戰能力。與二戰時期的日本相比，中國擁有更多的新型武器裝備，讓美國在菲律賓海的優勢受到很大挑戰，必需採取分散部署的方式，來分攤關島的壓力。如中國的殲-6轟炸機，不時飛越宮古海峽與巴士海峽，深入菲律賓海進行演習，機上所掛載的長劍-20巡弋飛彈，射程已可籠罩關島。可由艦射或潛射的多款鷹擊系列反艦飛彈，也有攻陸的版本，特別是近年來中國的潛艦發展十分迅速，一旦成功進入菲律賓海，可以潛航到距離關島非常近的海域，發動突襲。更不用說各型的中、長程彈道飛彈，都有攻擊關島的能力，其中的東風-26型可能是具備攻陸與反艦能力的高超音速飛彈，非常難以反制。此外，中國大型無人機的作戰半徑也早已涵蓋關島，形成了新的威脅。

長程反艦飛彈極可能會決定下場海戰的勝負

在航空母艦方面，中國目前雖然只有遼寧號、山東號，2艘採用滑跳起飛的航空母艦，但配備電磁彈射的福建號，已下水艤裝，在幾年後應該會形成戰力，成為中國海軍的遠洋打擊主力。對比美國海軍目前擁有的11艘大型航空母艦，與兩棲突擊艦改裝而來的多艘輕型閃電航艦，中國仍處於絕對的劣勢。甚至也無法與二戰時期的日本相比，當時的日本海軍在多場海戰中，蒙受了巨大損失後，仍湊出了9艘輕、重型航空母艦，在菲律賓海戰中與美軍鏖戰。不過中國還是不斷派遣航空母艦進入菲律賓海進行演訓，從過去遼寧號與山東號的航跡來研判，除了是在訓練艦載機飛行員外，更是在模擬攻擊關島，用意在嚇阻美國不要介入台海戰事。這種挑釁無疑是在宣告，美、中兩國如果爆發衝突，菲律賓海肯定會成為主戰場，引爆第二次菲律賓海海戰。

與第一次的菲律賓海海戰相比，整體的情勢已經有很大的改變，雖然從帳面上的對比來看，中國難以挑戰美國海軍的優勢，不過長程反艦飛彈與高超音速彈道反艦飛彈的問世，有可能會扭轉戰局。中國的萬噸級055型飛彈驅逐艦，可以攜帶大量的長程反艦飛彈，火力極為強大，再加上艦載機與潛艦也能發射各式的反艦飛彈，只要有少數能突破美國航空母艦戰鬥群的防禦網，就能逼使美軍的航空母艦退出戰場。更不用說能從中國本土發射的東風-26型高超音速彈道飛彈，如果真的能有效反制大型航艦，那菲律賓海將不再由美國完全掌控。面對這樣的嚴重威脅，美國則加快腳步生產空射型的AGM-158C長程反艦飛彈（LRASM），射程高達900公里以上，可由各型戰機與轟炸機發射，並在多場兵推中發現，長程反艦飛彈極可能會決定下場海戰的勝負。

中國在菲律賓海四面受敵

但也有一些改變，明顯是對中國不利。比如美、日兩國在菲律賓海大戰時，沖繩是日本領土，台灣是日本殖民地，菲律賓則被日軍佔領，整個菲律賓海的沿岸都在日本掌握中，美軍處於深入敵陣作戰的艱困處境中。日本海軍艦艇可以直接穿越宮古海峽與巴士海峽，並在沿岸港口停泊補給，雖然美軍潛艦也不時伏擊日軍艦艇，在但二戰時期，美軍的水下戰力與日軍相比，並沒有什麼顯著優勢。但時至今日，且先不說關島已被美軍建設成重要的基地，日本是美國盟邦，沖繩島上擁有多個美軍基地，台灣在軍事上也依賴美國保護，大量採購美製武器，菲律賓則因為南海問題，近來拉攏美國抗衡中國，更不用說即將重新啟用的天寧島廢棄機場。整個菲律賓海沿岸都在美國手中，中國反而處於很不利的地位中，不只四面受敵，一舉一動都受到嚴密監視。

其中最為關鍵的轉變，是美國除了過去的英、澳、紐等傳統盟邦外，昔日的對手日本，今日已成為美國在印太地區的重要代理人。雖然受限於和平憲法，日本沒有軍隊，只能保有自衛隊，但在美國長期扶植下，日本自衛隊的武器精良，訓練紮實，並依美日安保條約，在戰時有協助美軍的義務。同時這幾年日本也感受到危機，積極發展遠洋作戰與遠距打擊能力，是不能小覷的部隊。特別是日本的傳統動力潛艦，汰換迅速，性能優異，美國則擁有全世界最大、最先進的核動力潛艦部隊。而菲律賓海深度夠又寬闊，還有關島基地可以支援，是美國海軍潛艦部隊的重要訓練場所，日本的潛艦也常在菲律賓海的北端活動。中國的航空母艦艦隊雖然在承平時期，可以自由進出菲律賓海進行例行演訓，但雙方如果真的兵戎相見，那這片海域將會變的極為兇險。

美國不可能放手西太平洋

不過，科技的進步雖然使海戰戰術有大幅度的改變，但長期的戰略情勢，卻一直沒有改變過。控制菲律賓海與馬里亞納群島，就能對大陸地區與第一島鏈，進行封鎖與牽制，並威脅所有通過南海、台灣海峽、東海的海空航線，在西太平洋握有絕對的優勢。另一個無法改變的歷史事實，是美國在二戰時期，於太平洋戰場上浴血奮戰，靠著一場又一場的激烈海戰，犧牲慘重的奪島作戰，才鞏固了今日的霸權。西太平洋是美國的重要國家利益，絕不可能輕易放手，想要挑戰的新興強權，最少要擺出當年日本海軍機動艦隊的陣仗，才有可能與美國一搏。美國現在部署於西太平洋的第七艦隊，平日只維持一至兩個航空母艦戰鬥群巡弋，那只是承平時期的哨兵，一旦真正攸關美國的關鍵利益時，將會召來東太平洋的第三艦隊，以數倍的兵力齊聚菲律賓海。

台灣在看待局勢發展時，往往只關注於台海，將議題的討論範圍，自我限縮在國共內戰的遺緒。雖然統一台灣是中國一直以來的目標，但這只是美、中兩國競爭的其中一個戰場，放大一點來看，兩國爭的是整個太平洋的控制權，甚至是世界霸主的地位。美國為了維持自己的最大利益，必需同時兼顧歐、亞兩地，如同美國在歐洲發動諾曼地大登陸時，也一併在太平洋戰場展開反攻一樣，彼此會互相影響。幸運的是俄羅斯在入侵烏克蘭時，受到重挫，雖然目前還難以斷定俄烏戰爭的最後結果，但元氣大傷的俄羅斯，已暫時無力威脅歐洲的北約國家。可以想見美國會更有餘裕，將資源投注在印太地區，這可能會讓美、中之間的競爭變的更加白熱化。這不是台灣單方面能改變的情勢，認為改善兩岸關係就讓化解整個局勢，無疑是蚍蜉撼樹，不切實際。

※作者為軍事研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