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世代的看法,某種程度解釋了大學校園親巴勒斯坦抗議者的許多言論為什麼是仇恨的、反猶的,甚至反美。(美聯社)
不少人想知道,美國民眾是否支持大學校園親巴勒斯坦的示威抗議?5月初,網路市場調查和數據分析公司YouGov公佈針對9012名美國成年人所做的最新民調顯示,47%的受訪者不支持(34%非常不支持,13%有點不支持),支持的有28%(16%非常支持,12%有點支持),不確定的為24%。當然,不例外地,世代差異依然存在,44歲以下有40%支持,30%不支持,31%不確定。
在《經濟學人》(The Economist)委託YouGov在4月底所作的民調也顯示,Z世代(18~29歲)比較同情巴勒斯坦的有36%,26%對以色列和巴勒斯坦都同情,13%比較同情以色列,與31%的整體受訪者較同情以色列,28%對以色列和巴勒斯坦都同情, 17%較同情巴勒斯坦,是迥異的立場。
不過,哈佛大學美國政治研究中心(Harvard CAPS)與市調諮詢公司哈里斯(Harris Insights and Analytics)針對有登記選民(registered voters)在去年12月和今年4月所作的民調來看,整體上來說,美國民眾對以哈戰爭的關注降低(69%→66%),而且,Z世代(18~24歲)尤其明顯,由81%降至62%。換言之,雖然從媒體報導看來,似乎很多或像是越來越多大學生很關注以哈戰爭,但民調卻呈現,整個Z世代是越來越不關注,而且支持哈瑪斯的比率也是下降的(50%→43%)。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變化?去年12月,《華爾街日報》刊登了一篇柏克萊加州大學政治學教授Ron Hassner的投書,或許能提供一種解釋。
去年10月哈瑪斯襲擊以色列爆發戰爭後,美國大學親巴勒斯坦學生組織立即發動抗議,許多學生也加入示威,「從河流到大海,巴勒斯坦將會自由」(From the River to the Sea, Palestine Will be Free!)是當時最引人注意的抗議口號。根據Hassner教授委託民調公司對全美各地不同背景的大學生所作的民調顯示,8成多的受訪學生表示支持這個口號(32.8%非常支持,53.2%支持),然而,很多人對此口號的意思與相關問題卻不了解。
對於「從河流到大海」是哪條河和哪個海,超過一半的受訪學生選答尼羅河或幼發拉底河,以及黑海(其實是湖泊)、加勒比海(在中美)或大西洋,只有47%的學生選了正確的「約旦河和地中海」。
不到1/4的學生知道1994年巴勒斯坦自治政府成立後的主席阿拉法特(Yasser Arafat)是誰,而且,有12位表示自己知道阿拉法特是誰的學生說他是以色列的第一位總理。
當被問到「巴勒斯坦和以色列在哪個年代簽署了『奧斯陸協議』(Oslo Accords)」,超過1/4支持「從河流到大海」口號的學生表示,巴勒斯坦和以色列從來沒有簽署過此項協議(1993年,以色列總理拉賓和巴勒斯坦解放組織主席阿拉法特在挪威首都奧斯陸秘密會面後,由美國促成的和平協議;巴解組織承認以色列,以色列承認巴解組織是巴勒斯坦人民的代表,雙方同意接受對方作為談判夥伴。於是,巴勒斯坦自治政府得以建立,負責管理巴勒斯坦的領土,以色列國防軍從加薩走廊和約旦河西岸部分地區撤軍)。
有關支持「從河流到大海」的理由,一位就讀美國南部大學的學生表示,「因為巴勒斯坦人和以色列人應該毗鄰生活在兩個不同的國家」,即所謂的「兩國方案」,不過,當他看了地圖,所謂的「從河流到大海」,是不給以色列留下任何空間,他從原來「絕對」(definitely)支持「從河流到大海」轉變成「可能不會」(probably not),80位學生中有75%在看了地圖之後,都有同樣的轉變。
在新英格蘭的一位藝術系學生表示「或許會」(probably) 支持「從河流到大海」,理由是「因為巴勒斯坦人和以色列人應該在一個國家共同生活」,然而,當他知道民調顯示大多數巴勒斯坦人和以色列人拒絕「一國方案」,他失去了對「從河流到大海」的支持熱情,其他支持一國方案的學生在知道事實之後,有41%與這位學生有相同的轉變。
至於學生稱「從河流到大海」是呼籲巴勒斯坦取代以色列,60%的學生在知道這個口號將征服、驅逐或消滅700萬猶太人和200萬阿拉伯裔以色列人時,就降低了對此口號的支持。14% 的學生則在知道了美國猶太人認為這句口號具有威脅性,甚至是種族主義,就重新考慮了自己的立場。
於是,在民調過程了解關於中東的一些事實之後,67.8%的學生從支持「從河流到大海」變成排斥這個口號。
的確,很多時候,人們(真的不只是學生)對某些人事情況與世界的歷史與文化並不瞭解或自以為知道,只有透過提問、對話、學習才可能解決問題或減少衝突。而Hassner教授的民調顯示了大多數學生是善良的,不論他們對「從河流到大海」是什麼想像與期待,多是正向的,都希望以色列人和巴勒斯坦人能和平共處,也不想要冒犯他人,才會在發現自己的認知有誤或與現實情況不符後,願意修正自己的立場與態度。因此,後來許多學生,甚至是支持巴勒斯坦的學生,不再大喊「從河流到大海」的原因,應該是發現巴勒斯坦建國問題如此巨大複雜,而且巴勒斯坦人也不全然支持哈瑪斯與哈瑪斯要消滅以色列的目標,以及意識到巴勒斯坦人的未來和與以色列人的關係,要當事人來決定。
不過,年輕學生的善良和願意學習的美好,同時也是有機可乘之處。
在4月份的哈佛-哈里斯民調顯示,有63%的受訪者認為美國高等教育機構教孩子的東西有問題,當然,Z世代(18~24歲)與其他世代的看法仍是不一樣,超過一半的人(53%)覺得沒有問題。不過,認為有問題的47%Z世代,選出的問題前三名為「教導與『言論自由和包容』背道而馳的理論」(42%)、「教授一些種族歧視仇恨分化我們的理論」(37%)、「教導推動反美主義的理論」(27%)。
再看看也算年輕的25~34歲世代,認為高等教育有問題的52%所選出的問題前三名為「老師們的政治光譜全偏向某一立場,而非各有立場」(37%)、「教授一些種族歧視仇恨分化我們的理論」(26%)、「教導推動反猶太主義的理論」(26%)。
年輕世代的看法,某種程度解釋了大學校園親巴勒斯坦抗議者的許多言論為什麼是仇恨的、反猶的,甚至反美。然而,即使美國是言論自由的國家,但在《經濟學人》/YouGov的民調,有一半的受訪者認為,「阻止仇恨言論」和「保護言論自由」是同等重要的,4月份的哈佛-哈里斯的民調則顯示,80%的受訪者(59%的Z世代)認為呼籲對猶太學生暴力攻擊的教授或學生應該被停職或停學,83%的受訪者(73%的Z世代)認為參與暴力反猶太抗議活動應該被停職或停學。換句話說,不論立場如何,言論自由不包括仇恨言論是大多數美國人的共識,暴力與歧視是不被接受的。也因此,去年12月美國國會的校園反猶太主義聽證會上,哈佛大學、賓州大學和麻省理工學院等三所名校的校長對於「呼籲對猶太人進行種族滅絕的言論是不是違反學校的行為守則?」表示「要視情況而論」、「如果言論變成行為就是霸凌、騷擾和恐嚇」的回應,讓美國社會大為震驚,白宮則表示難以置信。
其實,在去年12月和今年4月的哈佛-哈里斯的民調,美國選民認為國家所面臨的前三重要議題都是通貨膨脹(33%/35%)、移民(28%/35%),以及經濟與工作問題(23%/26%),在以哈衝突議題(7%/7%)之前,有犯罪、醫療保險、女權、國債、國家安全、環境氣候、學校安全等美國人認為更為重要的國家議題。畢竟,出了社會後,哪家超市價格較便宜或哪家銀行貸款利率比較低,比起哪條河到哪個海,可是重要多了。當然,如果呼籲以色列對加薩永久停火的同時,也不忘要求哈瑪斯釋放人質,也許更多美國民眾會支持大學校園親巴勒斯坦的示威抗議。
※作者為文字工作者,現居紐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