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伎町吹起秋風的時節，圍繞新宿站的黑市區也迎來重大的轉換期。GHQ命令撤除露天攤商，加上戰災復興土地區劃整理計畫，攤商與夜市似乎即將消失。然而這消息並非青天霹靂：從昭和二二年（一九四七）左右起，對露天攤商的取締與規範已逐漸強化；同年八月底，由露天攤商管理者組成的東京攤商同業組合就解散了。

昭和二四年（一九四九）八月四日，GHQ對東京都與警視廳等單位下達指示，要求在翌年三月三十一日前、除三多摩與離島地區外，東京都內公有道路旁的攤商必須全數拆除。

這個時期，除了付給遷移或停業者費用作為斡旋手段，也對希望集體搬遷者提出替代用地及店鋪建設基金融資等融通政策。在新宿區，沿著新宿通的新宿市場，約七百家攤商中的四百人組成了「新宿商業協同組合」，集體搬遷至東京都所有地、原本是都營電車車庫的部分舊址（約今日「伊勢丹男士館」所在地一帶），並於昭和二六年（一九五一）十二月十二日以「新宿服務中心」之名重新營業，而同年的十二月底前，除報紙、獎券、擦鞋攤商以外，公用道路旁的其餘攤販已全數拆除。

那時歌舞伎町櫻花通上的許多居民都是攤商，特別是櫻花通延伸到更偏僻處的店鋪，因為買賣難做，往往過著早上挑著商品前往新宿通附近的「高野」擺攤、當天買賣結束後再回到櫻花通住家的生活。「茂木電器」也是，長男茂木一男與父親一起在櫻花通的店鋪看店，位在新宿市場的攤販則委託次男茂男照料。

在高野前設攤的茂男也與其他攤商一同遷入新宿服務中心，並於地下樓的電氣室負責大樓保安管理工作。該建築的屋頂有間「法蘭西座」脫衣舞秀場，茂男因工作之便可以免費入場觀賞，據說知情的朋友為了看免費秀，常會跑來茂男跟前說：「今天也想看一下……」詢問這個時代歌舞伎町、大久保一帶的狀況時，經常可以聽到從攤販起家、歷經新宿服務中心，之後擁有店面的故事。新宿服務中心在日後與周遭的百貨公司進行折扣戰導致經營不振，雖於昭和二九年（一九五四）成立股份公司，仍舊於翌年轉賣給京都的「丸物百貨店」，最後在昭和四年（一九六五）被「伊勢丹」百貨收購。

開始搶占歌舞伎町的青線

昭和二三年（一九四八）六月，根據新宿站東口的戰災復興土地區劃整理計畫，東口的站前黑市很快面臨必須拆遷的狀況，其中和田組市場的整頓、搬遷，給持續打造「道義繁華街」的歌舞伎町帶來意料之外的情色與魅惑變數。

昭和二五年（一九五○）一月，和田組市場北側街區的一百八十四家露天攤商暫時轉移到鄰接的土地上，成為「新宿東口協同組合」；昭和三三年（一九五八），雖然全數店鋪皆撤除，但有部分海外撤退者、復員軍人與戰爭遺孀搬到歌舞伎町區役所通與都營路面電車路線間的狹長地帶，形成了木造兩樓層建築的「柳街」。另，早柳街一步，南側鄰接的土地上也出現了酒館街。

根據理解當時該地狀況的人表示，雖然一樓成了酒館，但那只是偽裝，店裡的媽媽桑會問客人是否需要其他服務，然後帶客人從最裡面的樓梯上樓。爬上五、六階樓梯後左側就有小房間，再爬上五、六階又有另一小間，大致是這樣的建築結構；也就是外觀雖然是兩層樓建築，但其實內部多達約五層。或者也有二樓隔成三間小房間、閣樓還有兩間的形式，這就是所謂的「青線」。

昭和二五年（一九五○）三月底，東京都著手拆除剩下的市場。位於中央街區的攤商在隔年三月底前拆遷，許多攤商遂集體遷至從都營路面電車路線延伸至歌舞伎町與鄰接的舊三光町（今歌舞伎町一丁目）替代地，之後又與從新宿二丁目赤線、青線地區集體遷至的露天攤商形成所謂的黃金街。提到黃金街，人們熟悉的印象中是條充斥著小酒館與酒吧，小路上人群熙來攘往，由充滿個性的媽媽桑及作家等常客們醞釀出一股獨特氛圍的酒館街；但實際上，在「賣春防止法」徹底施行的昭和三三年（一九五八）四月之前，最受酒客歡迎的還是青線一帶。

從和田組市場遷出的人當中，也有選擇搬進「風林會館」對面的小型集合建築酒館橫丁的，這裡又稱作「中心街」或「三番街」。這些因集體搬遷形成的酒館街，大約成形於昭和二五至三年（一九五○—五五）間。

在歌舞伎町，露天攤商逐漸遷入之際，僅有東側（清澄地區）的整頓較遲。不過昭和二二年（一九四七）三月合併了四谷、牛込、淀橋區而誕生了新宿區時，倉促間為了建造歌舞伎町的新廳舍「新宿區役所」，也針對此區施行了區劃整理，由於尚留有大片空地，成為尋求新天地的露天攤商們最合適的播遷地。區劃整理較遲加上東口黑市整頓，兩時間點的偶然重疊，意外打造出該區域的特殊性格。

昭和三三年（一九五八）二月這個時期，新宿中除公娼聚集的新宿二丁目赤線區外，尚有八處青線區；又除了和田組市場內的青線區外，皆集中於前述形成酒館街的歌舞伎町東北側。據稱，遷來的露天攤商們原本在替代地做餐飲店生意，但受到赤線區的誘惑，也開始悄悄跨足賣春一行。

首次前往新宿區役所的人，或許會對它的位置感到驚訝：一個公家單位，竟然坐落在大型娛樂街歌舞伎町中間？而且過去還被酒館街所包圍。不過，如果理解該區域的形成經過，大概就會覺得「原來如此……」吧。今天仍存在的酒館街，只剩下黃金街與中心街而已。

*本文摘自《台灣人的歌舞伎町：新宿，另一段日本戰後史》，凌宇出版。

【作者簡介】

稻葉佳子（Inaba, Yoshiko）

1954年生。法政大學大學院設計工學研究科兼任講師，博士（工學）。從事過都市計畫顧問，2008年起擔任NPO法人神奈川外國人住房支援中心理事。2012年起成為新宿區多文化共生社區營造會議委員。著作有《大久保 都市之力—多文化空間的動態性》（學藝出版社）、《外國人居住與變貌之街》（共著，學藝出版社）、《郊外住宅地的系譜—東京的田園烏托邦》（共著，鹿島出版會）及其他。

青池憲司（Aoike, Kenji）

1941年生。電影導演。執導作品有《Benposta 兒童共和國》（獲頒日本天主教電影獎）、《琵琶法師 山鹿良之》（獲頒每日電影大賽—紀錄文化電影獎）、《野田北部—鷹取的人們》全14集（獲頒日本建築學會文化獎）、《阪神大震災 活在重生的每一天》、《活在3月11日～石卷門脇小學、人們、話語～》、《海嘯後的時程表～石卷門脇小學，1年記錄～》、《前往尚未見過的城鎮～石卷・小社區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