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伊
• 哈佛大學教授
• 曾任哈佛甘迺迪政府學院院長、美國國防部助卿
• 提出軟實力(soft power)與巧實力(smart power)論述
美國外交政策往往在內向和外向之間搖擺。小布希總統是位干預主義者;其繼任者歐巴馬就不那麼願意對外干預了。而川普則是最不願意對外干預的。那麼拜登將會怎麼做?
1821年,亞當斯(John Quincy Adams)說出了那句名言,「美國不會到國外去搜索想要毀滅的惡魔。她對所有人的自由和獨立都心懷善意,但僅僅對擁護和捍衛她自己負責。」但美國的確擁有悠久的干涉主義歷史。即使像泰迪·羅斯福這樣自封的現實主義者也認為,在極端侵犯人權的情況下,採取干預措施「或許是正義和恰當之舉。」甘迺迪曾呼籲美國人不僅要問問自己能為這個國家做些什麼,還要問問自己能如何服務於這個世界。
自冷戰結束以來,美國捲入了大大小小7次戰爭和軍事干預,其中沒有一次與大國競爭直接有關係。小布希的2006年國家安全戰略公開宣佈了一項在全球民主社會體現自由的策略。
此外,自由和人道主義干預絕不是僅僅美國才會面對的新誘惑。早在威爾遜秉持讓世界對民主國家更安全的目標而加入一戰以前,維多利亞時代的英國就曾爭論利用武力結束奴隸制、阻止比利時在剛果的暴行以及奧斯曼鎮壓巴爾幹半島的少數族裔。因此,拜登所面臨的問題並非史無前例。
美國應當採取哪些行動跨越國界?1945年來,《聯合國憲章》規定,僅有自衛或由安理會(僅美國和其他4個常任理事國擁有否決權)授權的干預行動才屬於合法使用武力。現實主義者認為,如果干預能夠防止破壞秩序所依賴的權力平衡,那麼採取干預行動就有道理。而自由主義者和世界主義者則認為,只要是為了對抗之前的干預、阻止種族滅絕和出於人道主義等原因,那麼,採取干預行動就有道理。
在實踐中,上述原則往往以奇怪的方式結合在一起。在越南,甘迺迪和詹森認為,美國軍隊是在對抗北越對南越的干預。但越南人自認為他們是因為基於現實的冷戰軍事考量才遭受到人為的分裂。現在,美越之間有著良好的關係。
在第一次波灣戰爭中,老布希總統為維護地區權力平衡用武力將伊拉克部隊從科威特驅逐出去,但他這樣做是利用了聯合國集體安全決議的自由秩序的機制。他自認為是位現實主義者,拒絕為阻止塞拉耶佛炮擊平民而進行干預,但在1992年12月美國電視臺播出了索馬利人被活活餓死的毀滅性畫面後,他卻又出動軍隊對摩加迪休(Mogadishu)進行人道主義干預。這項政策遭遇了驚人的失敗,1993年10月,布希的繼任者克林頓任內有18名美軍士兵死亡——這一慘痛經歷妨礙了美國6個月後制止盧安達種族滅絕的努力。
因為國內問題往往優先於外交政策,美國公眾一直傾向於基本的現實主義。精英輿論往往比大眾觀點更傾向於干預,導致某些批評家認為精英比大眾更信奉自由主義。
儘管如此,民調結果也顯示了對國際機構、多邊行動、人權和人道主義援助行動的公眾支持。正如我在拙作道德問題是否重要?從羅斯福到川普的歷任美國總統及其外交政策中所指出的那樣,根本沒有一張能適應所有情況的思維導圖。指望公眾在任何時刻都秉持統一的觀點根本就沒有任何道理。
例如,在第二次波灣戰爭中,美國有著複雜的干預動機。國際關係專家一直在爭論,2003年入侵伊拉克究竟是現實主義抑或自由主義干預。小布希政府中某些關鍵人物,如錢尼和倫斯斐,都是擔心海珊擁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和該地區權力平衡的現實主義分子;但政府中的「新保守主義者」(往往是前自由主義者)卻強調要促進民主,以及維護美國的霸權地位。
小布希政府以外,有些自由主義者支持這場戰爭是因為海珊惡劣的人權記錄,但他們反對小布希,因為他並未像其父在第一次波灣戰爭時所做的那樣獲得得聯合國機構的支持。
從廣義上講,干預是指影響另一個主權國家內政的各項行動,其範圍涉及從播放廣播、經濟援助、支援反對派到封鎖、網路襲擊、無人機攻擊直至軍事入侵等領域。從道德的角度看,所涉及的脅迫程度對於限制當地的選擇和權利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此外,從實際角度看,軍事干預是一種高風險工具。它看上去簡單易用,但實際卻往往並非如此。意外後果比比皆是,這意味著需要審慎的領導力。
歐巴馬在利比亞使用了武力,但卻並未對敘利亞進行干預。2016年川普和希拉蕊都表示美國有責任防止敘利亞大規模傷亡,但兩人卻都並不主張軍事干預。而在2020年總統大選中,對外交政策的討論也少得出奇。
某些自由主義者認為美國有責任促進民主,但通過強制和非強制手段促進民主之間卻有著巨大的差異。美國之音的廣播和國家民主基金會是與啟用第82空降師截然不同的方式。
就後果而言,手段往往與目的具有同等重要的意義。拜登在一系列旨在促進安全、民主、人權的干預行動中將會最終走到哪裡?他過去的優異判斷力和情境智慧可能賦予我們令人鼓舞的提示。但我們也必須記住有時會發生意外,有時一切都取決於形勢。
(本篇由PS官方提供翻譯,責任編輯:張育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