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季思(Fawaz A. Gerges)
• 英國倫敦政經學院教授
• 最新著作為《IS歷史》(ISIS: A History,暫譯)
目前看來,美國在敘利亞的使命正在迅速終結,而與此一同消逝的,還有以和平且可持續方式終結該國7年血腥內戰的契機。由總統阿塞德(Bashar al-Assad)所屬部隊在7日對東古塔地區(Eastern Ghouta )最後一個反政府武裝據點杜馬(Douma)所進行的化武攻擊也表明,這幅景象對敘利亞和全世界有多危險。
美國總統川普(Donald Trump)在得知化武攻擊後大發雷霆,但這只不過暴露了他在處理敘利亞問題上的朝三暮四和前後矛盾,以及戰略眼光的缺失。他或許會對阿塞德部隊再發動攻擊,但此舉既不能改變那裡的勢力,也無力提升他本人在這個飽受戰爭蹂躪之國的地位,更別提整個中東了。
當然,川普的高級軍事顧問已說服他讓2000名美國軍事人員繼續駐紮在敘利亞。但他已將任務目標縮小為消滅殘存的伊斯蘭國(Islamic State )勢力,大約需要6個月。
在縮減了美國的承諾後,川普不但失去了協助塑造敘利亞未來的機會,也讓各方更加確信,這種看法在盟友和敵人中已存在很久了,美國的全球領導力正在收縮。川普也無視該國正在爆發,堪稱二戰後最為嚴重的人道主義危機。
諷刺的是,這種狹隘的做法也削弱了川普唯一目標的努力,因為如果要永遠消滅伊斯蘭國及其他聖戰分子,需要一場永遠結束內戰且可靠的「政治轉變(political transition)」,這一轉變惟有透過各個與敘利亞事務相關的國家行為進行外交接觸才能實現。
在意識到川普的撤離其實就是美國及盟友已輸掉了戰爭,(在俄羅斯和伊朗的支持下)阿塞德再度鼓起了勇氣,計畫不惜代價奪回反政府軍的領土。在鞏固了「當地現狀(facts on the ground)」後,阿塞德和他的盟友就能向世界呈現一個「既成事實(fait accompli)」,那就是阿塞德仍然大權在握,而不會向反對派作出任何真正讓步。
那些曾經聽信美國承諾的地方及地區行為者將付出血的代價,尤其是對抗IS戰鬥中,美國最可靠、有效的盟友庫德族人(Kurds)。儘管美國對撤退後的安全安排作出了正式保證,但庫德族人可能要遭殃了。
庫爾德人痛斥川普政府為確保美國與土耳其的戰略關係而犧牲他們。
土耳其最近入侵並佔領了庫德族人控制的敘利亞西北部阿菲林城(Afrin),屠殺了千餘名庫爾德人,其中多為手無寸鐵的平民,但美國卻對此視而不見。
隨著美國撤出,庫德族人可能被迫與阿塞德結盟以自保。
數百名庫德族戰士已退出了與伊斯蘭國戰鬥的敘利亞東北部,並轉向阿菲林抵抗土耳其和部分敘利亞反政府軍的聯合進攻。一些年輕的庫德族人也開始加入阿塞德的軍事部隊來報阿菲林的血債。
但這將是一場艱難的戰鬥,因為美國的撤離可能會進一步加強土耳其的力量。畢竟一旦美國缺席,包括土耳其、俄羅斯和伊朗在內,這三個與敘利亞衝突有關的主要國外勢力就能各自鞏固影響力範圍,並劃定戰後重建的利益分配。
儘管具體利益可能有所不同,但這三個國家都有著對敘利亞進行「軟性(soft partition)分割」的共同願景,這種分割將讓阿塞德和反政府軍都從國家主人被降格為地區代理人。
俄羅斯和伊朗將是最大的兩個贏家。
俄羅斯總統普京(Vladimir Putin)及時的軍事干預使阿塞德政權免於傾覆,而且逆轉了戰爭的走向。一旦美國在敘利亞消失,俄羅斯就會無所不在,不斷出手重新排布敘利亞衝突棋盤上的各個棋子。
俄羅斯與包括土耳其在內的北約成員國,在中東地區的一搭一唱,證明了克里姆林宮外交政策的活力(以及利益導向)。隨著美國有意撤出敘利亞,土耳其與俄羅斯的軍事和經濟關係只會日益加深。
像俄羅斯一樣,伊朗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來支撐阿塞德政權,並獲得豐厚的回報。目前,伊朗已是對敘利亞影響最大的地區大國,就跟它在伊拉克和黎巴嫩一般,但是在美國撤離後的權力真空狀態,馬上會被各方搶佔進而擦出區域戰爭的火花。
以色列可能以美國撤軍為藉口,加緊襲擊敘利亞境內的伊朗和真主黨(Hezbollah)勢力,這一決定更可能讓衝突升級為全區域,把美國,伊拉克,和伊朗地區霸權的主要競爭對手沙烏地阿拉伯再次捲進來。
川普對2015年伊朗核協議的敵意,對本已危險的局勢增加另一個風險的來源,但就算拋開不管,如今仍存在著一種真實且現實的危險,那就是敘利亞即將成為一個更具破壞性的災難之地,比2011年起的內戰所有衝突更具破壞力。
(原標題為《Trump, Syria, and the Threat of Region-Wide War》,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