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蒂格利玆
•2001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
•著有《再論全球化及其不滿:川普時代的反全球主義》(Globalization and its Discontents Revisited: Anti-Globalization in the Era of Trump)
Facebook和它的部分盟友公司認定,世界真正需要的時另一種加密貨幣,發行這樣一種貨幣是用好他們所掌握的大量人才的最好方法。Facebook有這樣的想法的事實充分揭示了21世紀的美國資本主義出現了大問題。
從某種意義上,現在發行另類貨幣相當耐人尋味。
在過去,對傳統貨幣的主要抱怨是它們不穩定,迅速而不確定的通貨膨脹讓它們無法成為優秀的價值儲藏手段。但美元、歐元、日元和人民幣都相當穩定。哪怕有擔憂的話,今天的擔憂也是通貨緊縮,而不是通貨膨脹。
世界在金融透明度方面也在進步,銀行體系越來越難以利用來洗錢和其他邪惡用途。技術讓我們能夠高效地完成交易,將錢從客戶帳戶轉移到零售商帳戶只是一瞬間的事,並且能夠得到很好的欺詐保護。我們根本不需要新工具滋生非法活動和洗錢,而新的加密貨幣幾乎肯定會被人這樣利用。
我們現有貨幣和金融安排的真正問題—作為支付手段和價值儲藏手段—是對控制交易的公司的監管缺乏競爭。結果,消費者(特別是美國消費者)付出了幾倍于合理水準的支付成本,每年都給維薩、萬事達卡、美國運通和各家銀行帶去幾十億美元的「租金」,即超額利潤。
2010年弗蘭克(Dodd-Frank)提出《金融改革法杜爾賓修正案》(Durbin Amendment)只是非常有限地降低了借記卡的過高費用,而對貸記卡過度收費這一更加嚴重的問題隻字不提。
澳洲等其他國家的情況要好得多,它們禁止貸記卡公司用合約條款限制競爭,而美國最高法院以5:4的結果裁定,對這些條款款的反競爭效果視而不見。即使美國決定想要一個非競爭的二流金融體系,歐洲和世界其他國家也應該說不:支持競爭不是反美。但特朗普最近在批評負責競爭事務的歐盟委員維斯塔格(Margrethe Vestager)時似乎正是這麼認為的。
你很有可能會問:Facebook的業務模式是什麼,為什麼如此多的人對它的新舉措如此感興趣?可能是它們想截流流向交易處理平臺的租金。它們相信更多競爭不會促使利潤向零靠攏,這一事實證明瞭公司部門對於它們行使市場權力的能力非常自信,對於它們確保政府不會干預糾正這一過度行為的政治實力也非常自信。
在美國最高法院盡心盡力地避免動搖美國的民主的情況下,Facebook和它的朋友們也許認為已經沒有什麼可怕的了。但監管者的責任不僅包括維持穩定,還包括確保金融業的競爭,它們應該站出來。其他國家可不願意讓美國科技公司用反競爭行為實現主宰。
理論上,新的Libra幣的價值將由全球貨幣決定,並有100%的支持—應該是政府債券的組合。因此,就有了另一個可能的收入源:因為不用給「存款」(交換Libra的傳統貨幣)付息,Facebook可以收穫它得自這些「存款」的利息的套利利潤。
但為什麼會有人給Facebook零息存款呢?他們完全可以把錢投入更加安全的美國國債或投入貨幣市場基金。(每次交易發生時(Libra兌回本地貨幣)所記錄的資本利得和損失以及應交稅金可能成為重要的制約,除非Facebook相信它可以淩駕於我們的稅收制度之上,就像它淩駕於隱私和競爭政策之上。)
業務模式的問題有兩個顯而易見的答案:一是參與違法活動的人(也許包括美國現任總統)願意為他們的違法活動(腐敗、避稅、販毒或恐怖主義)不被發現付出沉重代價。
但是在花了這麼大的力氣阻撓金融體系為犯罪提供便利後,我們—更不用說政府或金融監管者了—為什麼還要僅僅因為“科技”的標籤而赦免這樣一種工具?
如果這是Libra的業務模式,政府應該立即予以取締。至少,Libra應該與金融業的其他部分一樣,接受同樣的透明度監管。但這樣一來它就不再是加密貨幣了。
或者,Libra交易提供的資料可以挖掘,就像所有其他歸Facebook的資料一樣—強化其市場權力和利潤,進一步破壞安全和隱私。Facebook(或Libra)可能會承諾不這麼做,但誰會相信呢?
還有一個更大的問題:信任。
每種貨幣都是基於信心,即存在其中的血汗「存款」可以隨時取出。私人銀行部門早已證明它們在這方面是值得信任的,這也是新審慎監管必不可少的原因。
但是,在短短幾年中,Facebook就「贏得」了銀行部門用了更長時間才實現的不信任,一次又一次,Facebook領導人們在面臨錢和堅持承諾的選擇時,選擇了錢。
沒有什麼比創造一種新貨幣更與錢息息相關的活動了。只有傻子才把自己的金融福祉寄託在Facebook身上。但也許這才是重點:坐擁每月24億活躍使用者的個人資料,誰能比Facebook更知道每分鐘會產生多少騙子?
(原標題為《Thumbs Down to Facebook’s Cryptocurrency》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