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葛雷
● 歐洲理事會主席前經濟顧問
● 倫敦經濟學院歐洲研究所高級訪問研究員
● 著有《歐洲的春天》(European Spring: Why Our Economies and Politics are in a Mess – and How to Put Them Right)
歐元區各國財政部長終於在4月9日就應對新型冠狀病毒肺炎(COVID-19,舊稱武漢肺炎)危機的配套措施達成共識,但面對前所未有的醫療和經濟危機,恐怕需要更加大膽。
大多數歐洲國家實施的「封城(lockdowns)」在經濟上是毀滅性的。
由於許多企業倒閉,幾乎所有人都被關在家裏,消費者支直線下滑,經濟活動也大幅減少,許多公司瀕臨破產,失業率飆升,而且家庭收入一落千丈。
官方估計,法國經濟目前整剩約2/3的產能,假設類似的經濟萎縮情況擴散至整個歐盟,3個月的封城將導致全年產出下降約 8%,這比2008年至2009年金融危機造成的沖擊還大。
依賴旅遊業的西班牙可能會受到更嚴重的打擊。
此外,最後的損失很可能比預期還大,因為經濟表現不太可能以衰退時的速率迅速反彈。嚴重的不確定性將一直持續,即使有了工作,負債累累且危殆不安的消費者也可能無法回到以前的支出水平。
銀行可能不願或無力放貸,使得許多情況不佳的企業永遠無法重振旗鼓,再者,也沒有人能排除未來幾個月進一步封城的可能性。
因此,歐洲各國政府已介入支持資金緊張的企業和收入匱乏的工作者,但大多數歐元區國家的手段並不像日本、英國和美國那樣有力,在法國和西班牙,財政刺激僅占國民收入的2%左右,這一數字在義大利甚至更低,面對現今可能會演變成大蕭條的經濟危機,這些措施明顯不足。
為什麽歐元區各國政府做得還不夠呢?
問題不在於被懸宕或放寬的歐元區財政政策或歐盟國家援助規則;考慮到政府的借貸成本接近於零或為負,市場準入也不是問題。確切地說,問題在於人們始終擔心,一旦疫情過去,飆升的債務將導致歐盟實施徹底的樽節政策,政府更高的再融資需求可能再次引發一場金融危機。
就目前而言,歐洲央行(ECB)已經成功穩定市場。
除了先前宣布總值3600億歐元的量化寬鬆政策(quantitative easing)外,歐洲央行還承諾今年將透過一個彈性的「疫情緊急購買計劃」(Pandemic Emergency Purchase Program , PEPP)購買至少7500億歐元(約合8200億美元)的政府和企業債券。
但歐元區仍是一座不穩定的大廈,其樽節傾向也只是暫時之計。
歐元區之所以熬過了 2010 年至 2012 年的恐慌,是因為市場相信時任歐洲央行行長德拉吉(Mario Draghi)的承諾,即歐洲央行將「不惜一切代價(whatever it takes)」維繫貨幣聯盟,各國政府也開始不再排斥樽節政策。
但德拉吉的繼任者拉加德(Christine Lagarde)自那以後就破壞了此承諾,宣稱「我們不是來收窄息差的」(we are not here to close spreads,意指義大利等風險較高的借款人,與德國等信用較好的借款人相比,所支付的額外利息)。一旦緊急購買計劃結束,就會有金融危機的風險。
也許,最大的問題是政治層面的。
面對無國界的共同威脅,這場疫情本應團結歐洲人,但相反地,各國基本上都在自掃門前雪。當義大利在 2 月底發出緊急醫療救助請求時,歐盟其他26個成員國沒有一個做出回應,直到中國打了頭陣。法國和德國實際上禁止了醫療設備的出口,在歐盟單一市場下顯得格外諷刺。
同樣地,在免護照申根區(passport-free Schengen Area)的義大利鄰國也紛紛關閉邊境。
更糟糕的是,新冠肺炎重燃了 2010年至2012 年歐債危機時的分歧和偏見。
在許多義大利人和西班牙人瀕臨死亡之際,部分北歐人,尤其是是非不分的荷蘭財政部長霍克斯特拉(Wopke Hoekstra),卻認為南歐人的窘境應歸咎於他們自身的無能。
想當然爾,這場危機正在助長反歐盟情緒和民粹民族主義政黨,尤其在義大利。
就連義國親歐盟的總統馬塔雷拉 (Sergio Mattarella) 也對缺乏團結感到絕望,與此同時,比極右翼政黨聯盟 (League party) 更極端的義大利兄弟黨 (Brothers of Italy) 的民調支持率一路飆升,新的強硬派民族主義政府可能會決定發行可交易之欠條,以緩解其財政約束,並讓義大利更容易退出歐元區。而這是歐元區最不需要的麻煩。
為了避免更大範圍的經濟災難、消除金融危機的威脅、並提供亟需的政治團結,歐洲人應立即啟動「新冠肺炎馬歇爾計劃」(COVID-19 Marshall Plan)。
為了配合危機的規模,歐元區應該致力動員至少1兆歐元 (GDP 的 8%) 作為補助金發放給整個貨幣聯盟內的合適受款者,而非下放會增加國家債務負擔的貸款。這筆錢可用來支付病毒檢測等醫療需求、支持遭受重創的歐洲人、並為最終的經濟復甦打好基礎。
此計劃應透過發行歐洲央行在可預見未來購買並持有的共同債券來提供資金。
與德國、荷蘭和其他國家所反對的臨時「新冠債券」(coronabonds) 不同,這次的新馬歇爾計劃不會讓歐洲納稅人付出任何代價,無論他們是北歐人還是南歐人。
此計畫還應該附帶一個「落日條款」(sunset clause),以安撫擔心歐洲貨幣聯盟會通過走後門成為永久財政聯盟的人。
歐元區各國財政部長迄今達成的措施遠遠達不到這一目標。
給予小型企業擔保貸款的確有幫助,但歐盟為醫療支出和就業保護計劃籌源的貸款,實際上會加劇義大利的問題,且問題不在於市場准入(market access),而在於財政空間。
將未來「復甦基金」建立在「創新金融工具」(innovative financial instruments) 基礎上的決定純粹是敷衍,各國政府在發布集體債務問題上仍陷於僵局。
歐洲人只能希望,他們的領導人能盡早得出結論:由歐洲央行資助的馬歇爾計劃是最好的一條路。
(翻譯:吳林祥,責任編輯:簡嘉宏)
(原標題為《A COVID-19 Marshall Plan for Europe》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