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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斯曼

 

● 委內瑞拉計劃部前部長（1992年-1993年）

● 現職為美國哈佛大學國際發展中心主任

新冠肺炎爆發前，全球商務旅行年產值達1.5兆美元，相當於全球GDP的1.7%。如今各國封鎖邊境，實行社交距離管制，導致該產業陷入停滯狀態——班機停飛、飯店大門深鎖、商務人士飛行里程節節上升的光景不再，許多旅遊業和服務業正感受到這股衝擊。如果疫情對商務旅行產業的影響僅止於此，那麼其總損失再大，也無法與國際旅遊產業相提並論，而且在疫情落幕後便能迅速回到常態。

但壞消息是，根據我和哈佛的（Frank Neffke）及哥本哈根信息技術大學（IT University in Copenhagen）的（Michele Coscia）發表於《自然：人類行為》（Nature Human Behavior）期刊之研究顯示，商務旅行減少的影響遠比想像中深遠。欲了解原因，要先從商務旅行的重要性講起：在疫情爆發和Zoom問世前，市面上已存在Skype、Facetime、WhatsApp、電子郵件等串聯世界的通訊軟體，但為何商務旅行產值仍能以高於全球GDP三倍的速度增長？

這產值全然是公司給員工的福利津貼，還是這1.5兆美元都有花在實質的層面？如果有，那是怎麼一回事？而如今商務旅行受限的影響又為何？

當初發起這項研究時，我們並沒有預見今日商務旅行完全關閉的局面，不過我們的研究分析中點出了可能的後果。

我們當時的研究重點是「技術擴散」（technological diffusion）。我們認為技術由三種層面的知識組成：使用工具的「體驗知識」；收錄在程式碼、食譜、公式、演算法、教戰手冊中的「編碼知識」；以及大腦中的「內隱知識」。工具和編碼攜帶的知識很容易移轉，但存在腦海中的專門知識或訣竅「knowhow」必須透過模仿、重複與回饋的漫長過程，才有辦法從一個人傳給另一個人，就像學習一種新語言或樂器一樣。

如同葛拉威爾（Malcolm Gladwell）著作《異數》中提到，要做好一件事，需要花一萬個小時的努力，人們很久以前就發現，與其曠日費時地透過人傳人移轉大腦中的知識，不如直接移動「人」更為簡單。因此，包含我們在內的許多學者，都在研究knowhow如何透過人才流動、移民、散居於全球的方式，在企業、地區及國家之間移轉。

這跟商務旅行有何關聯？我們過去的研究顯示，商務旅行和貿易及外國直接投資增加的相關性非常低，反而與一國境內由外國企業持有的實體家數有更為緊密的關聯。

根據全球數據分析領導者鄧白氏（Dun & Bradstreet）的數據，全球有150萬家實體組織屬於該性質。經營一家企業，不僅需要掌握資訊，更需要解決問題的能力，你需要knowhow。在這方面，跨國企業、國際顧問、會計及法律事務所則佔有優勢，因為他們能隨時移動該能力至全球不同據點。

透過萬事達卡融合性金融成長中心（MasterCard Center for Inclusive Growth）提供的匿名數據，我們在研究中發現商務旅行在技術擴散中扮演的關鍵角色，就是將knowhow移轉至接收國。根據研究觀察，某產業佔優勢的一國安排人員商旅至另一接收國，該國在相關產業往後三年的生產力、就業機會及出口出現增長。此外，若納入某些國家的雙邊優惠簽證待遇下各形式的商業旅行，我們的研究更是能證明兩者不僅相關，還具有因果關係。

商務旅行knowhow流入的最大受益國為奧地利、愛爾蘭、瑞士、丹麥、比利時、香港及新加坡。發展中國家表現最佳者為巴拿馬、烏拉圭、塞爾維亞、馬來西亞、南非及智利，不過沒有任何發展中國家進入前25名。至於知識輸出最頻繁的國家則是德國、加拿大、美國、英國、南韓、法國及日本，印度、巴西和中國分別名列第12、15和17。

根據我們的統計，商務旅行若完全蒸發，將導致全球GDP萎縮超過17%，相較於疫情爆發前其2018年的總產值佔全球GDP的1.7%，影響為10倍之大。而屆時最嚴重受創的國家，將會是原本knowhow流入的最大受益國。

疫情席捲全球之前，在全球取得knowhow的能力已備受重視，掌握相關知識流的經濟體，就能享有更高的生產力、產出和出口。當然，許多發展中國家在這方面處於劣勢，但有限的收穫對他們的多元化發展仍然是一大助力。

許多人或許跟我一樣，最近會發覺有Zoom在手，在家辦公與在辦公室工作或實際出差可以一樣有效率。然而，這可能是短期的假象，而且效率會因工作內容而有顯著差異。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長期以來能快速地將援助金匯到各地區，也是靠Webex連線溝通，加上一些文書處理就完成了。然而，開發銀行的流程更為複雜，少了實際的互動，在執行專案上就會困難重重。另外，許多在地企業若無法獲得面對面的knowhow傳授，在基礎建設、設備維修、或改善運作流程方面都會面臨更多挑戰。

我們的研究顯示，全球商業旅行完全關閉的代價極大，這會反映在疫情趨緩後，生產力、就業率、出口低靡等方面。時間是不可再生資源，即便之後恢復常態，因疫情取消的商務旅行也已是沈默成本。雖然基於公衛安全，商務旅行喊停勢在必行，但它也確實造成了損失。倘若我們拒絕投資在疫苗研發及認證上，損失還會進一步擴大，也會離重啟航旅更遙遠。若各國以新冠肺炎為藉口而收緊簽證政策，例如美國川普政府限制核發專業人士的工作簽證及外籍生回美國開學，之後將會付出更大的代價。

當然，疫情和Zoom等科技的出現，讓我們發現某些情況下的商務旅行不見得必要。然而，我們的研究指出，讓人才實際流動以分享knowhow，在疫情前、疫情後都非常重要，而完全關閉商務旅行的影響則深入而久遠。

© Project Syndicate

（原標題為《Why Zoom Can’t Save the World》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