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一七年七月的最後十天留下傷疤。七月二十七日星期四，川普不顧蒲博思的強烈反對，聘用安東尼‧史卡拉穆奇(Anthony Scaramucci)出任白宮通訊主任。這位狂妄的投資銀行家，也出身高盛銀行。

史卡拉穆奇得意洋洋的接受一系列採訪，公然宣稱蒲博思很快就會被要求辭職。他說：「萊恩斯是個他媽的偏執型精神分裂症患者、偏執狂。」

七月二十八日星期五上午，川普保證廢除及取代「歐巴馬健保法」的承諾在國會遭到否決。川普怪罪蒲博思。他應該了解國會山莊，也與共和黨領袖有密切交情。不論蒲博思怎麼解釋，川普通通聽不進去，責怪他：「你沒把事情辦好。」

這一天，川普飛到長島發表演講。蒲博思陪他一道去。兩人在空軍一號專機私人客艙促膝密談。

蒲博思已經在前一晚提出辭呈。他已經受夠了，也曉得自己失去了對川普的用處。

川普表示他不知道誰是適當的替代人選，又說他徵詢過國土安全部部長、陸戰隊退役四星上將凱利的意願。川普問：你覺得凱利這個人怎麼樣？

蒲博思說，凱利將軍很適合。

川普也同意，表示他認為凱利應該不錯，但是他說他還沒開口要凱利接棒。

蒲博思關心如何安排他的離職新聞。他說，我們可以在這個週末對外宣布，或者我們可以只發布新聞稿。星期一才發表也行。你要怎麼做都行。「我準備好了會配合。」

川普說：「我們或許在這個週末宣布。」你辭職後預備做什麼呀？

蒲博思表示希望回到以前的法律事務所工作。

川普給他一個大擁抱。他說：「我們會搞清楚的。你是個好幫手。」

空軍一號降落。蒲博思走下扶梯。雨水打在他的黑色休旅車車身上。史帝芬‧米勒和丹‧史卡維諾在車上等他。他強自振作起精神。

這時他收到總統發推特的訊號。他低頭讀發自@realdonaldtrump的最新訊息：「我欣然通知各位，我剛派約翰‧凱利將軍∕部長出任白宮幕僚長。他是一位偉大的美國人……」

蒲博思心想：「不敢相信！真的嗎？」

他才剛跟川普談過，要等一等才發表。

沒有人預料到川普會發出這則推文。米勒和史卡維諾一看到，立刻跳出蒲博思的休旅車，坐上另一輛汽車，棄這位前任幕僚長於不顧。

蒲博思關上車門，心裡還想，莫非是川普在起稿、卻誤觸而發出？不！不是這樣。飛機上那番談話又是一番虛情假義的謊言。

當天晚上，凱利前來拜訪蒲博思。他們曾經在戰場上患難與共，但是凱利曾經私底下向川普抱怨過白宮的失序和混亂。凱利曾經告訴總統，他相信自己有能力整頓白宮。

凱利說：「萊恩斯，我絕不會背後搶你位子。直到推文出現之前，(總統)沒要我擔任這個職位。有的話，我會先告訴你。」

蒲博思也明白這不合常理，除非你明白川普的決策方式。「總統認知同理心及憐憫的心理能力是零。」

凱利也是事出突然、接到派令。他必須打電話向太太說明，他別無選擇，只能接下總統透過推特派給他的這項世界最重要的職務之一。

凱利當天發表聲明說：「我很幸運已經為國效勞四十五年——先是在陸戰隊，後又榮任國土安全部部長。我很榮幸被邀擔任美國總統幕僚長。」

從某些方面看，蒲博思對於他如此遭到解職，一直很揪心，心情無法平復。後來蒲博思得出的結論是，如果你對任何事或任何人都沒有同理心和憐憫，這麼做就不是那麼異常。這也是為什麼兩天之後川普還會打電話給他，問他：萊恩斯，我的好伙計，你好嗎？川普不認為他們之間有芥蒂，因此他也不會覺得尷尬。

做為通則，一般人和川普的關係是，一開頭你越是親近，你就會走得更疏遠。一開頭是一百分，不會再多得分。凱利和他也從一百分開始，然後漸行漸遠。接近川普，尤其是擔任幕僚長，代表分數會下降。

川普世界最重要的部分是不在他圈子內的人：川普認為他應該聘用、而未用到的人；或是曾經替他做事、被他免職，而今他又想起的人，或許不應該請人家走路。他重視的是曾經在眼前、或不曾受聘的人，或是不曾虧欠他的部屬或相識，他們雖在他周遭，但是無所求於他。圈外人最有權力，圈內人反而不受重視。凱利、蒲博思和巴農都不是他能長遠倚重的人。

蒲博思離開白宮之後好幾個月，又做了一次總檢討：他認為他在西廂四周都是高階的天生殺手，這些人完全沒被要求要有日常工作成果——提出計畫，撰寫演講稿、策略大綱，擬訂預算、每日或每週行程。他們只會四處流竄，一群製造混亂的人。

譬如伊凡卡，漂亮的女獵人，蜻蜓點水般的進出於各項會議，只管她老爸的最新事務；傑瑞德也有同樣的權利。他們是毫無經驗的高官。

凱莉安妮‧康威具有特許權可以隨心所欲在電視上發言或接受媒體訪問，通常都不跟通訊主任或新聞祕書辦公室協調——這兩個單位歸蒲博思管轄。

再來是巴農，他在西廂靠近橢圓形辦公室附近占了一間辦公室，牆上白板標舉出川普種種政見承諾。他在毫無策略可言的作業中掛名首席策士。他在民族主義∕民粹主義議題可能有難時，如一把火似的介入討論，或是在沒事找事幹時才隨意發表高見。

川普也大大不如林肯總統。蒲博思認為，他未能糾合政敵或競爭者組成執政團隊，「他把天生的掠奪者放上檯面。」蒲博思後來說：「不只是政敵——而是掠奪者。」

這些人毫無政府公職經驗，這是非常驚人的、鮮明的共同特色。他們一輩子喋喋不休高談闊論，發抒政治意見，參與政治辯論；要不然就是太年輕、稚嫩。

伊凡卡、傑瑞德、康威和巴農這四個人，在某些方面可謂具有相同的作業模式。蒲博思說：「他們走進西廂，卻沒有放下武器。我也沒有。」他們的討論不是要說服，而是跟總統一樣，只想到要贏——要殺、要粉碎別人、要貶抑別人。

蒲博思說：「如果檯面上盡是天生掠奪者，事情推動不了。」因此，白宮在健保和稅制改革等重大議題上沒有出面領導。外交政策也不一致，經常相互牴觸。

蒲博思問：「為什麼？因為當你把蛇和老鼠、鷹和兔子、鯊魚和海豹放在沒有牆籬的動物園裡，天下當然大亂。這就是川普白宮的寫照。」

※本文摘自《恐懼：川普入主白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