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的聯電和中國福建晉華被控竊取美國美光科技營業秘密案，近期終告一段落，聯電與美國司法部取得認罪協商，最後被判處罰款6000萬美元（約合18億新台幣），雖然這是刑事商業秘密訴訟中的第二大罰款，但畢竟還是躲過了原先可能的百億天價嚴懲。

然過去一段時間，業界除關注聯電案發展，其實也同步檢視它所牽涉的《營業秘密法》施行現況。回溯這項法令自1996年公布、2013年、2019年兩度修法，主因皆為台灣產業界不斷發生離職員工盜用或外洩原任職公司秘密，或者以不法手段竊取產業機密的情況，尤其來自第三國的經濟間諜威脅日增，若防治不及，恐將重挫台灣產業的國際競爭力，修法就是在「補漏洞」。

不過，就在聯電案沸沸揚揚之際，業界也開始有聲音藉聯電案緣由，質疑台灣相關《營業秘密法》修法是否太過傾向美式標準，即將商業秘密侵權直接定為犯罪。在跨國商業活動已為常態下，國際間企業競爭早無可避免，這類聲音認為營業秘密縱有保護強度增加的必要，卻可能對當事國的司法管轄產生不利影響，尤其損及企業靈活性，於是漸次鼓勵台灣應該轉而採行歐盟模式，僅以最低標準做為營業秘密保護的依據。

至於台灣《營業秘密法》立法的時空背景，起初確實是針對台灣產業所做保護措施，但實際上對台灣來說，此刻卻不見得只是在維護產業倫理和競爭秩序而已。尤其當下美中進入對抗狀態，對台灣業界稍有認知警覺，都會理解到《營業秘密法》已然在這一時節成了守住台灣「關鍵技術」的重要工具，更何況攸關台灣命脈的科技產業，多非以「專利」，而是「營業秘密」築起避免技術外流的關卡，於是此法眼前重要性確實不光侷限在產業一環，甚而必須以國家經濟安全的位階視之。

在此同時，據聞台灣大學、新加坡管理大學、台灣知識產權法協會及馬克斯‧普朗克創新與競爭研究所（Max Planck Institute for Innovation and Competition）將在12月初共同舉辦一場名為「國際商業秘密保護-處於十字路口的亞洲」（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Trade Secret Protection—Asia at a Crossroads）的座談會，會談主旨之一，就是要討論「營業秘密的（過度）保護問題」。

原本學理上的研討無可厚非，但主要出席演講者之一，就是去年遭中研院以「在中國擔任大學專任教師」為由解聘的兼任研究員劉孔中，劉孔中現受聘新加坡管理大學，但這也不是他予人側目的原因，而是他的簡歷還包括亮眼的「中國人民大學『千人計畫』學者」，個人且受這計畫贊助直到2023年。

於是這剛好讓我們再複習一遍中國所謂的「千人計畫」。這項計畫是中共在2008年設立，全名為「海外高層次人才引進計畫」，主為重金網羅世界名校與科研機構的資深學者專家和國際知名企業專業人士，尤其著重科學家，由此協助中共發展關鍵技術。一時入選者眾選，多有來自美國大學、國家級科研機構、知名企業，而且很多情況下，受聘者的原雇主未必都知道員工參與其中。2018年中共公佈對台灣31項措施，其中一項就是歡迎台灣學者專家參與「千人計劃」，待遇相當豐厚，入選的台灣學者或將它視為個人職涯盛事，劉孔中則早在2017年就名列其中。

至於計畫執行迄今，儘管多有教授學者受惠，但同樣屢遭發現有參與者據此涉嫌竊取外國研究，再將之帶往中國的事件發生。2020年，享譽美國生化學界的哈佛大學化學系主任李柏（Charles Lieber）就是其一，他因為涉嫌收取中國政府酬勞，協助武漢一所大學建立實驗室，卻對美國提供虛假證詞而陷入官司。

美國哈佛大學化學系教授李柏年初遭捕。（湯森路透）

此外，與華為關係密切，號稱「中國離諾貝爾物理獎最近者」的華裔美籍教授張首晟，2013年創辦「丹華資本」時，曾揚言將配合中共千人計畫，「要把前沿的研究方向帶回中國」，之後則遭美國貿易代表處點名他是藉由創投以取得美國高端技術。詭譎的是，華為財務長孟晚舟被捕當日，張首晟卻出人意外在史丹佛大學墜樓「自殺」，留下一團關於商業間諜的迷霧。

如同《紐約時報》之前有過的報導，儘管美國執法部門長期緊盯中國「千人計劃」，雖無法直指這就是一項「間諜計畫」，但陸續發生的「個案」，又不容任何國家掉以輕心。台灣方面，則已有前中央大學通訊系統研究中心主任陳錕山受千人計畫贊助，轉職中國科學院的遙感科學實驗室，卻將台灣諸多國土安全資訊、國安系統分析衛星影像等極機密情報與技術轉出中國的事例。

至此，「千人計劃」名聲並不好於「孔子學院」，作法則有雷同之處，就是中共黨國以大筆資金挹注他國專業人士，進而透過他們去擷取敏感的技術，並將一切包覆在看似無害的大陣仗學者專家陣營中，再把每次的「東窗事發」歸咎於不可控的「個案」，躲避質疑，加以民主自由國家的必然司法程序，對上這些計劃所暗藏的有心破壞，救濟手段要不經常緩不濟急，要不就是目標遍及太廣而為之疲於奔命。

中共「千人計劃」雖然一度在幾位學者惡行曝光下轉趨低調，但包括美國在內，即使是台灣，恐怕那些「受惠者」依然是非常積極活動。回到《營業秘密法》，再至華為案，中共屢屢操作產業現有案例，進而從中製造他國規範的矛盾，確實斧鑿斑斑。「千人計劃」參與者於全球各地已如過江之鯽，劉孔中僅是其一，但因他關注的是對台灣國安經濟核心至關重要的《營業秘密法》，他建立在「千人計劃」學者身分上的言行，便值得我們謹慎緊盯。

劉孔中簡歷藍色反白處即「千人計劃」全稱。（圖片擷取自新加坡管理大學網頁）

※上報主筆《李濠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