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說美國人對英國王室有好感,或者精確地講,正是愛屋(英國女王)及烏所致。(美聯社)
儘管身為民主國家的龍頭,美國人對「英國王室」的故事卻情有獨鍾。1981年查爾斯王子和黛安娜王妃的世紀婚禮,曾創下美國80年代電視最高收視率;1997年黛妃過世,全美有超過3000萬人透過電視觀看了她的喪禮;2011年威廉王子和凱薩琳的婚禮轉播,全美也有2300萬人收看(尼爾森的統計);2015年查爾斯王子和妻子卡蜜拉訪問白宮,當時的總統歐巴馬還當他們的面直言「美國人民比英國人自己更喜歡王室」。
儘管現代英國君主已非實際的國家掌權者,國家立法權也早已轉由民選議會執行,但「不具行政角色的女王」,仍在英國的國家運作中發揮重要作用,甚至繼續承擔著千年以來的國家象徵職責,所以伊莉莎白女王二世的拘謹和矜持,不全是性格使然,還有責任所在。站在政治體制角度,對照「堅決捍衛自由和民主制度」的美國精神,顯然有相當差異。
那麼,為什麼美國人對英國王室的好感這麼強,會這麼熱衷於它每個階段的變化,所謂「每個美國女孩心中都有個公主夢」,或是把英國王室當成「電影明星」,應該都不足以解釋今天英國女王的過世,美國媒體何以出現形同自己國家偉人逝世一般的規格,如此全面地分析和報導。
更奇特的是,以追求平等、自由為志,還曾舉辦過「反維多利亞主義」的紐約市,卻曾三度接待女王的來訪,她甚且一次比一次受到紐約客的歡迎。1957年,登基剛滿五年的女王首訪紐約,就像許多遊客一樣,她也搭乘渡船觀看自由女神,並踏上帝國大廈最頂層,所到之處,無不吸引滿滿仰慕者圍觀,旋風式訪問即「圈粉」無數,還有民眾自動排在街上迎接她。
1976年,女王二度造訪紐約,當時她已在位25年,主要為參加美國過慶200周年,並參加了一座教堂的債務清償儀式──由教堂償還革命時期欠英國的279顆胡椒粒。之後她再逛了一圈紐約知名的連鎖百貨Bloomingdales。當時的紐約市長安倍比姆且頒予女王「名譽紐約人」頭銜。2010年,女王再次前往聯合國(總部在紐約)演說,而後轉往漢諾威廣場,為在911事件受害的英國人獻花。隔年,紐約市府便將漢諾威廣場這處花園命名為「女王伊麗莎白二世花園」。
對伊麗莎白二世這樣一位「世襲君主」的推崇和喜愛,確實很不紐約,原因卻恐怕不是紐約人對「皇權」有所景仰,而是作為大多數美國人一生中可能唯一認識的君主,伊麗莎白二世一路以來在英國政治、經濟和文化的動盪中,始終維持著獨特的沉穩氣質(尤其身為女性),終究讓許多自覺不可一世的紐約人也甘拜下風,而這也是絕大多數人甚少以「反現代價值觀」評價英國女王的原因所在。
雖然美國人自己也有華盛頓,一個用行動和思想點燃美國精神火焰的領導者,並在取勝敵人之後,拒絕以封王鞏固自我權力,從而影響了美國日後的民主發展,但伊麗莎白二世舉手投足所顯現的,則是就算君主世襲已不再是「英國國家權位」移轉的機制,女王本身卻又轉而代表了一個國家得以維持穩定發展的狀態。美國人認為,假若同等的條件,美國人自己恐怕也不會比伊麗莎白二世做得更好,例如堪稱最接近「美國王室」的甘迺迪家族,若非美國社會強大的民主信念,甘迺迪家族成員會如同英國王室一樣甘心「自我削權」,尤其不碰政治?
因而,與其說美國人對英國王室有好感,或者精確地講,正是愛屋(英國女王)及烏所致,進而對種種皇室婚禮、出生和加冕活動深感興趣,而不是藉此探究「世襲君主」和現代國家治理的矛盾所在。只是,女王伊麗莎白二世晚年,也是平民婚姻似讓英國王室漸趨自量變而質變的新開始。此刻,美國人追逐威廉王子/凱特王妃、哈里王子/梅根王妃,就真的純粹像是追逐好萊塢名人一般的心態,然後,一切又將回到美國流行文化中,將王室浪漫化的最淺薄一面,於是,「女王伊麗莎白二世的時代」就真的結束了。
※作者為《上報》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