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兩會前夕舉行的人大常委會上，久不露面的前外長秦剛出現在官方報導中，提及他辭任人大代表。對我來說，這個新聞並不突然，當官媒事前公佈的會議議程有「審議個別代表的資格」這一項時，我就知道，大概率秦剛和前防長李尚福的「人大代表」的政治身份會被拿掉。不過，官方報導只出現了秦剛，未見李尚福，也就是說李的人大代表資格還保留著，這點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秦剛從去年6月起就消失在公眾視野，在他的外交部長一職被免後，有關他的資訊再也沒有在官方報導出現，好像這個人已經人間蒸發了一般，於是在去年10月，關於其死訊在網路流傳。之前也有此類說法，但只是零星的，沒有引起輿論關注，10月的這次，是有人在網上放料帶消息，以北京知情者的口吻，說他死於審訊。很多人相信了，因為這符合人們對於習近平當局無論是對待異議人士和政治反對派，還是對待他的黨內反對者和腐敗官員的認知與想像：一個高官久不露面，沒有他的半點消息，要麼他是自殺了，要麼他是被折磨死了，當局封鎖消息，不讓公眾知道真相。

接著，去年12月美國政客網也跟進報導了秦剛死訊，引述兩位元消息人士透露，秦已在7月份去世，死因可能是自殺，也可能是酷刑所致。人們對美媒一般就比較盲信，而政客網又以報導白宮和國會的內幕出名，這個報導出來後，中共也不闢謠，讓更多人相信，秦剛大概的確死於當局酷刑。

秦剛死訊傳出的第一時間，我並未注意到這個傳聞，直到有朋友問我，但以我對中共特別是習當局的瞭解和觀察，我認為是個假新聞。之後陸續有媒體問我怎麼看這個事情，何以見得秦剛沒死，為什麼當局不闢謠？我的回答很簡單，如果秦剛死了，而且死了幾月，當局是瞞不住的，一定會在中國的社交媒體傳開，但我在我的媒體和學者朋友圈，沒看到有人在談論秦剛之死，以他們接觸的資訊，假如秦剛死了，是不會不知道的。

至於當局不出來闢謠，也好理解，在它看來，若闢謠反而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味道，讓人認為有這回事。因為當一個政權陷入塔西佗陷阱後，它做的任何一個事，都會被人從反面看待。中共現在正面臨著這種信任危機。但是，當局不闢謠，並不意味著它對海外謠傳的高官失蹤的資訊不在意，過去人們常看到這類針對某個退休元老或某位現任官員的傳聞，當局雖也不會通過記者會或新聞稿的形式正式闢謠，可會用一些其他的方式間接去闢謠，然而，秦是受處分的官員，一些間接闢謠的方式不適合他，換言之，當局不會為一個被處分的官員去闢謠。

人們之所以對秦剛的死有猜疑，根源當然在於中共施政的不透明。出身於革命黨的中共，雖然已經統治中國70多年了，但革命黨的很多「流氓」習氣一直沒改掉，其中就包括保守黨的秘密，至今在它的入黨誓詞中還有這一條。因為用一種非公開和透明的思維去治理國家，在它的施政中，就儘量強調保密，舉凡它認為敏感或者公佈出來有害於當局的決策和政策的制定及其結果，基本是都不向社會公開。這就是中共當局的「黑箱作業」，也是各類謠言氾濫的根子。儘管這植根于中共的本性，不過在江、胡時期，很多秘密是無法保守的。比如重要政策、人事部署和重要會議等，都會早早流傳開來。這不是當局的保密制度做得不夠好，而是在那個時期，許多官員並沒有覺得很多事情具有保密價值，反正遲早都要公開，所以也就沒有必要嚴格遵守當局制定的保密規矩。當然，這跟那個時期黨內和社會宣導黨務和政務公開化也有一定關係。

但是習上臺後，重新紮緊保密的口子，把它上升到政治紀律的高度，進一步強化了中共的秘密黨的本色，還把保密的範圍和層級任意擴大和提高，使得很多不該保密的事情也不讓公眾知道。這是習時代的政治謠言比江、胡時代多很多的原因。不讓社會知道，人們就只好發揮想像力去猜；同時，也有人出於各種動機和目的，故意帶節奏傳播各種謠言和假消息。現在是資訊蠶房時代，人們喜歡接受自己願意接受或者符合自己價值觀的各類資訊，何況大多數政治謠言都涉及高層權力鬥爭，而人們對此類資訊尤其感興趣，所以傳播得也更廣。

雖然習時代對資訊的控制比過去要嚴得多，可也要看到，資訊傳播的手段和工具比過去也多得多，快得多，當局想完全壟斷某類資訊，不讓它被人知道，是很難辦到的。另一方面，當局對它的官員的管理，包括對犯錯誤和腐敗官員的處置，雖然比過去也嚴得多，屈打成招的事情是有的，但是，它現在也學「聰明」了，表面上強調法紀，保護「人權」，有一套程式，對官員的處理，按程式辦。

這就是說，對一定級別的官員尤其副省部級及以上的高官，他們在雙規和受審期間，當局是不太會動用各種刑具，用酷刑去折磨他們的，除非有官員真的想對抗到底。可話又說過來，現在的官員大概也沒有這種骨氣，而從當局看，他們雖然觸犯黨紀國法，可畢竟是党培養多年的幹部，還是把他們當作自己人看待的，所以不太可能特別為難他們，特別對待秦剛這樣的已經被劃入國家領導人行列的高官，更不太可能動用酷刑。此外，秦是習一手提拔起來的，沒有習的點頭，雙規他的人大概是不敢去折磨他的。從秦辭而不是被免人大代表看，他的事也就是市場流傳的婚外情，不是很嚴重，否則，就不是這麼處理了。雖然對秦剛來說，自己辭和被當局免其實都一樣，反正都身不由己，然而，官方用「辭職」還是「免職」，背後還是很有講究的，「辭職」意味著他所犯的事不很嚴重，算是從輕發落。

再來看李尚福，人大常委會議都沒提他，說明他還保留人大代表資格，雖然國防部的網站把他的名字拿掉了，他也被免去中央軍委委員，可只要人大代表資格還在，意味著對他的處理應該到此為止，不太可能有進一步的升級行動，否則，秦剛的人大代表身份都沒有了，李尚福的還保留，是完全說不過去的，也不是要等到下次人大常委會開會再拿掉，這完全沒有必要。如果是這樣，說明當局對李的處理比對秦的處理還輕，反映出雖然他涉火箭軍的腐敗案，但他本人可能腐敗情況不很重；當然，這也可能是習基於各種考慮，放他一馬，不想狠整他。

對中共官員資訊的甄別和分析是一門「學問」，但需要指出的是，在中共這個「黑箱政治」面前，無論多麼老練的政治觀察家，沒人敢說能夠做到百分之百準確，能夠做到趨勢的判斷準確，就非常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