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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烏戰火直擊】來不及讓所有人搭上逃命車隊　老太太問「能否幫我充電，可能有人打給我」

Sasha 2022年03月26日 14:00:00
馬里烏波爾成為俄烏戰火下受創嚴重的城市。（美聯社）

馬里烏波爾成為俄烏戰火下受創嚴重的城市。（美聯社）

Sasha來自烏克蘭城市馬里烏波爾（Mariupol），是無國界醫生(MSF)的長期工作人員。他描述這座被俄羅斯軍隊包圍、轟炸的城市日常。出於安全因素，本文並未曝光他的姓氏。

 

我出生在馬里烏波爾，在這裡接受教育、在這裡求職，一生在馬里烏波爾渡過了美好時光。當無國界醫生決定錄取我時，我樂意從事這份有意義工作。在馬里烏波爾的日子曾經是那麼地好。

 

然而，一夕之間，地獄化為這裡的現實。

 

 

 

起初，沒有人願意相信正在發生的一切，因為這個年代，事情本不該如此。我們沒想過戰爭來臨、沒有料到炸彈接連不斷。我們以為只是電視說說而已，總會有人出面阻止瘋狂的事情。等我真正意識到，這一切是如此真實時，我感到不舒服——如此反胃到喪失食慾了整整三天。

 

一開始，事情看似維持在正常階段，即使我們開始明白「正常」已回不去了。轟炸開始，我們曾經知道的世界不復存在。生活圍繞在從天降臨的炸彈與飛彈之間，所有事物被摧毀。我們無法再思考，無法再感受其他事物。一周的日子不再有任何意義，我甚至無法說出今天是星期五，還是星期六？我的姊妹試著繼續算過了多久，但對我而言「剩下一片模糊」。

 

人們在防空洞裡避難。（美聯社）

 

最初幾天，我們幸運地將無國界醫生剩餘醫療物資，捐給馬里烏波爾的急診室。隨著電力、通訊系統中斷，再也無法聯繫上同事，也無法進行任何作業。轟炸爆發了，一天比一天更加慘烈。活下去、繼續生存，也是我們的工作目標之一。

 

要如何講起家園變成了恐怖之地？鎮上到處都是新的墳地，幾乎所有街區都是。我住的地方附近有一所幼兒園，原本孩童應在那裡無憂無慮玩耍。如何讓此結束，並為孩子帶來未來的道路？如何承受再多一分的痛苦與悲傷？每一天，都如同失去生命的所有。

 

 

 

在馬里烏波爾，我為那麼多的人們相互幫助所感動，所有人總是為他人掛念，從不為自己憂慮。母親擔心孩子，孩子擔心父母。我為我的姊妹擔憂——她因爆炸而焦躁不安，到了我以為她心臟會停止跳動的地步。健身手錶數據顯示，她的心跳每分鐘達180次，見她如此，我非常緊繃。我告訴她，如果僅因恐懼而死亡，將是愚昧的事情！隨著時間進展，她適應地更好了，沒有因為砲擊而全身僵住，反而討論起她所想到的各種避難場所。我仍十分擔憂她，我需要她離開當下處境。

 

我們搬了三次，好不容易才找到安全的棲身之處。我們是如此幸運，最後與一組令人驚嘆的團隊同住，我將他們視為家人。歷史已然證明，人類唯有待在一起、團結互助才能生存。我親眼見證了這一切，深深觸動我的內心。

 

馬里烏波爾的醫院人滿為患。（美聯社）

 

見到人們如此勇敢、必須無畏，打動了我。我還記得，有一家人在街上煮菜，幾公尺外的地上有兩個大坑，是數日前另一個家庭遭受砲彈攻擊的痕跡。

 

人們繼續堅守生活的信念與好事，也打動了我。3月8日國際婦女節這一天，不管眼下的戰火，我們決定慶祝。我打電話給左鄰右舍，他們再邀請他們的朋友。有人發現一瓶香檳，有人說可以用食譜一半的材料做個蛋糕。我們播放幾分鐘的音樂，在半小時的時光之中，我們真切地感受的節日，那種又開心又笑的感覺真好。我們戲言這是場惡夢，一切會結束。

 

但現況持續進行，似乎沒有停止的跡象。

 

我們每天試著離開，謠言傳得滿天飛。有一天，我們得到消息說，車隊可以出發了，大家爭先恐後地擠進我那台舊車，找尋撤退的集合地點。我們盡可能告訴更多的人。一想到那些沒被通知到的人時，我就感到痛苦難捱。一切進行地太快，我們無法打電話通知，電話與網路早已被切斷。

 

人來人往的港口城市，成為廢墟。© MSF 無國界醫生

 

撤退過程極其混亂與恐慌，車輛從各種方向行駛，一台車可能超載了數不清的人，乘客臉龐被推搡到窗戶上。我不知道這如何辦成，但他們做到了。我們沒有地圖，擔心可能走錯方向，最終我們仍走上正確的路，成功從馬里烏波爾離開。

 

直到離開馬里烏波爾的路上，我才意識到事情比我想像更加糟糕。事實證明，我很幸運地躲在相對倖免於難的地區，逃脫過程我目睹了這麼多的破壞與創傷。公寓大樓遺留巨大的坑洞，超市、醫療設施和學校嚴重損壞，避難所也被毀掉。

 

現在我們很安全，我們不知道未來如何發展。當我終於可以連上網路時，我震驚地看到一系列照片，我熱愛的城市陷入火海，我的同胞埋在瓦礫堆下方。帶著孩子的家庭在馬里烏波爾劇院尋求庇護，卻遭到砲擊，讀到報導段落，我無法用任何言語或文字形容我當時的感受。只能問，為什麼？

 

 

 

我們別無選擇，留下那麼多的人在那裏。一想到馬里烏波爾還有好多人，我絲毫無法承受。我的心一陣陣抽痛，擔憂家人。我曾經想要回去帶他們出來，但我失敗了，我沒有任何有關他們的消息。

 

 

人們在一起有更多機會得以生存，但還有很多人只有一個人，那些年老、體弱多病的人，無法走數公里找尋水源或食物。他們該如何是好？

 

我不禁憶起兩週前我在路上遇到的老太太。她走路不便，眼鏡碎掉了，她拿出一台小手機問我們能不能給她充電。我嘗試用車用電池充電，但未能成功。我告訴她，電話網路斷了，就算有電池，也不能打電話給任何人。

 

她說：「我知道我不能打給任何人，但也許有人會想要打給我。」我意識到她是獨自一人，將所有希望寄託在電話上，也許有人會試圖打電話給她，也許我的家人也試著打電話給我。我們都不知道。

 

這場噩夢已經發生了快一個月，情況每天都在惡化之中。馬里烏波爾的居民不只遭遇砲擊、轟炸，所有基本需求——食物、水、醫療保健都缺乏，人們不斷死去。無辜的平民每天、每一小時、每一分鐘，在難以忍受的處境和艱困中痛苦掙扎。只有極少數人想方設法逃走了，大多數還留在那裡，躲在受損建築物或地下室裡，沒有任何外部支持。

 

為什麼這一切仍然發生在手無寸鐵的人身上？這場人為災難將繼續到什麼程度？

 

（翻譯： 陳品潔，責任編輯：陳品潔）

 

© MSF 無國界醫生

 

（原標題為《Life under bombing in Mariupol　How long will this disaster continue? 》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

 

 

 

關鍵字： 烏克蘭 俄羅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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