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波
●美國奧克拉荷馬大學經典文學教授
●著有《羅馬的命運:氣候、疾病和一個帝國的終結》
《可怕瘟疫疫情重擊馬達加斯加》(Fearsome Plague Epidemic Strikes Madagascar)──最近《紐約時報》的頭版頭條聽起來就像恐怖電影劇情概要。在馬達加斯加肆虐的瘟疫不是什麼一般疾病,也非好萊塢電影中的的世界末日。這是一種由鼠疫桿菌引起的細菌性瘟疫,臭名滿天下的「黑死病」就是由鼠疫桿菌傳播的。
對多數人來說,瘟疫使人聯想起中世紀黑死病的形象,可能還似乎很肯定的認為,在已開發國家中,如此古老危險疾病早就是歷史。
但近年來,由於遺傳學家、考古學家和歷史學家的努力,我們現在知道人類文明和瘟疫之間的關係比以前所想像的要緊密得多。研究這一歷史性事件所獲得的經驗教訓,或許可完全改變我們對現今全球公共健康的認知。
所有傳染病都由細菌、病毒、原生動物和寄生蟲等病原體引起,它們能長時間破壞免疫系統進而讓我們生病。這些有機體是我們自身生物進化的產物,而瘟疫發展史(再加上愛滋病毒)或許是科學上已知的任何病原體最詳細的進化紀錄。
鼠疫病菌最具破壞力的形式出現已經有大約3000年歷史。它在中亞地區演變為一種齧齒動物疾病;人類不過是偶然的犧牲品。站在細菌的角度來看,人類是不合格的宿主,因為我們會很快死亡,因此往往會成為疾病的終點,而不是傳播器。
瘟疫主要透過跳蚤叮咬傳播,而且幾千年前,這種細菌獲得了一種基因突變,使其在傳播過程中效果異常顯著。這種適應能力提高瘟疫生物適應性,而這對齧齒動物——以及生活在齧齒動物周圍的人來說——已經被證明是一場噩夢。
多虧有了新的基因組證據,我們可以更有信心地推測這場噩夢何時結束。近年來,最出人意料且已經得到證實的成果之一,是歐洲和中亞石器時代及青銅器時代社會流行瘟疫的樣本。儘管瘟疫在這些社會失敗中所起的作用尚不明確,但我們有理由認為這種疾病早已影響到人類歷史。
現在已毋庸置疑的是,鼠疫桿菌確實是造成有史以來兩次破壞性最強的流行病病原體。黑死病迄今為止仍然普遍存在於人們的想像之中,這種病於14世紀40年代來源於中亞,並在短短幾年時間內消滅了感染地區近半數的人口。這種病之後又斷斷續續停留了幾個世紀,導致更多的人因此喪生。
但這整個過程往往被稱為「二次流行」。一次流行始於西元541年,在羅馬皇帝查士丁尼統治時期爆發。那次爆發被稱為查士丁尼瘟疫,而且像黑死病一樣,它在短短幾年內破壞了亞洲內陸到大西洋沿岸一系列地區。總死亡人數高達數千萬,而且當時被嚇傻了的民眾認為他們生活在終極審判的邊緣。
像黑死病一樣,後世歷史學家質疑齧齒類動物疾病是否能造成如此規模的破壞。但近年來,這種病原體的遺傳痕跡已經在西元六世紀的墓穴中被找到,而DNA證據就像現代法庭那樣不容置疑的宣判鼠疫桿菌就是這次古代大屠殺的罪魁。瘟疫引發了一場人口危機,並成為推翻羅馬人「永恆帝國」的一個因素。
鼠疫流行是令人難以置信的複雜生態事件。至少涉及5個物種,而且採取危險的排列方式:細菌本身、土撥鼠、沙鼠等儲存宿主、跳蚤媒介、與人類近距離接觸的齧齒類動物以及人類受害者本身。
細菌首先必須離開其中亞本土。查士丁尼瘟疫似乎是通過印度洋航運網路來實現其自身的傳播。一旦進入羅馬帝國,細菌就發現了經人類文明改造的環境,以及被古代世界裡無處不在的穀倉所養肥的大量齧齒類動物。人類擴張使得齧齒類動物繁榮興旺,而鼠類動物大規模出沒則反而加劇並延長了鼠疫爆發。
有令人震驚的證據顯示,氣候變化在引發第一次流行病過程中發揮了作用。就在羅馬海岸出現鼠疫短短幾年前,這個星球經歷了過去數千年來一次最突然的氣候變化。一系列的火山爆發——發生在西元536年,當時的歷史學家報告沒有進入夏天,而且西元539到540年又再次爆發了氣候事件——破壞了全球氣候系統。
氣候事件引發鼠疫的確切機制仍然存在爭議,但其中存在聯繫是準確無誤的,這其中的經驗教訓值得強調:氣候與生態系統之間的複雜關係,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影響著人類的健康。
今天發生在馬達加斯加疫情,是19世紀末從中國向外輻射的全球鼠疫桿菌擴散的所謂「第三次瘟疫大流行」的一個分支。目前仍然沒有疫苗可供使用;雖然早期使用抗生素能產生一定效果,但抗生素耐藥性的威脅卻是切實存在的。
這或許是這次漫長災難最深刻的歷史教訓。生物進化過程既狡猾又危險。小規模基因突變可以改變病原體的毒性或傳播效率,而且進化過程既殘酷又無情。儘管媒體以頭條新聞報導東非,但面對瘟疫我們現在或許還可以控制疫情。我們與這種疾病鬥爭的長期歷史表明,我們控制力可能微不足道,更很可能只是個暫時過程——任何地方公共衛生威脅,最終都會深入到全區域公共衛生。
(原標題為《The Eternal Return of the Plague 》,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