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列斯尼可夫
● 卡內基莫斯科中心資深研究員
莫斯科——俄羅斯總統普京( Vladimir Putin )已經表明了他的真實意圖。他通過修改憲法,讓自己可以執政到2036年,其言論也變得愈發保守,逐漸拋棄了本就搖搖欲墜的民主制度偽裝。但就在普京試圖鞏固自己的政權之際,他的統治看起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虛弱。
在哈巴羅夫斯克市(Khabarovsk),最近幾周,數萬名抗議者走上街頭,高呼「普京辭職!」他們並非單獨個案。雖然普京的支持率看起來很高,但以俄羅斯標準而言這其實是低的。事實上,他最近幾個月的支持率是59-60%,這是他自1999年10月擔任總理以來的最低支持率。這不太可能有明顯的改善,原因很簡單:普京試圖贏得民心的方法已經失去了效果。
從公共衛生和經濟影響來看,2019冠狀病毒病的疫情對俄羅斯造成了沉重打擊。俄羅斯經濟支柱——石油出口大幅下降,導致政府的預算收入大幅下降。結果,克里姆林宮與公眾達成的默契——政府保證發放基本福利、民眾不抱怨政府——正在瓦解。
長期以來,普京政權一直在通過宣揚其外交政策的勝利和對國內「第五縱隊」的不懈鬥爭來轉移公眾對國內問題的注意力。2014年,普京吞併克裡米亞,體現了他長期以來行之有效的爭取民眾支持的策略:仇外心理、歇斯底里地反對西方和對光榮過去的召喚。當時,他的支持率飆升至85%以上。
然而,對普京來說,留下受公眾廣泛支持的印象比受支持本身更重要。7月1日關於憲法修正案的公民投票沒什麼實際意義。幾個月前,杜馬(議會)和地方立法機構已經批准了憲法修正案。
但是,民意測驗讓普京政府有機會聲稱將近78%的俄羅斯公民支持這些改革。根據官方資料顯示,只有21%的人投票反對修憲,俄政府以此駁斥歐盟等國對俄羅斯操縱選舉的指控。
這一高投票率讓一切都顯得很美好。但事實上,有許多人是在脅迫下參與投票的——他們必須向雇主報告他們已經投票了——這可能會在今年和2021年的地區選舉和聯邦議會選舉中損害普京的民望。聯邦議會選舉與全民公投不同,人們可以投給普京的政敵以示抗議。
普京政府頻繁使用的另一種最受歡迎的戰術——解雇、逮捕或以其他方式清除意識形態上的對手——也可能適得其反。7月初,當局拘留了兩名活動家,包括安德列·皮沃瓦羅夫(Andrei Pivovarov),他是流亡寡頭米哈伊爾·霍多爾科夫斯基(Mikhail Khodorkovsky)的政黨——開放俄羅斯民主運動(Open Russia pro democracy movement)的執行主任,他們在造勢抨擊普京延長其執政年限的計畫。當局還搜查了另外四個人的家。
最近幾周,幾名記者也成為攻擊目標,包括斯維特蘭娜·普羅科皮耶娃(因涉嫌煽動恐怖主義而被罰款)和伊萬·薩夫羅諾夫(被控叛國罪)。報導俄羅斯司法系統虐待事件的新聞網站mediazana的出版人彼得·維茲洛夫(Pyotr Verzilov)的家裡被反覆搜查。
同樣,歷史學家尤裡·德米特裡耶夫(Yuri Dmitriev)因對未成年人實施性暴力而被判入獄,他的作品揭露了史達林的罪行,人們對克里姆林宮的記錄產生了懷疑。上個月,著名戲劇導演基里爾·塞雷布列尼科夫(Kirill Serebrennikov)被判犯有貪污罪,這是打擊獨立劇院的手段之一。
這些都是行之有效的策略,但它們也是公開面對大眾的。而且,儘管社會上一部分忠誠於普京的人表示贊同,但其他人(包括以前忠誠的選民)開始有不同意見了。哈巴羅夫斯克的抗議活動是由受歡迎的州長謝爾蓋·富爾加爾(Sergei Furgal)突然被捕引起的,他被指控在2004-05年經商時參與數起謀殺案。
富爾加爾不是自由主義者;他是民族主義自由民主黨的成員,是在杜馬中「系統性反對派」的一份子。他在2018年擊敗了克里姆林宮支持的候選人,贏得了自己的職位。通過逮捕他,普京政府很可能想警告其他地區領導人,不要試圖從政府在疫情危機期間的失敗撈好處。但是,這次逮捕立即打破了公民投票本應展現的國家團結形象。
可以肯定的是,哈巴羅夫斯克的抗議活動本身並不會對普京的統治構成威脅。只有當抗議活動擴散到其他城市,尤其是莫斯科時,其影響才會波及全國。但他們還是會讓普京政府感到擔心。在哈巴羅夫斯克,抗議者不僅僅是專業人士,通常情況也是如此。許多抗議者都不是來自莫斯科或聖彼德堡的政治化知識份子。街上的抗議者們原本會是普京社會基礎的一部分。而他們現在正為其他地區樹立榜樣。
然而,僵化的普京政權別無選擇,只能繼續依賴同樣的方法。克里姆林宮支持的那些人(數以百萬計的執法和安全官員、官僚和其他國家雇員,當然還有忠誠的寡頭)和其不支持的人(實際上是其他所有人)之間的界限越來越明顯。
不過,目前還沒有明顯的政治或社會力量加速政權的衰敗。如果真的有這樣的致命打擊,可能會來自料想不到的地方。正如哈巴羅夫斯克的抗議所顯示的那樣,「黑天鵝」般的反對浪潮幾乎無法發生。
無論如何,普京用任何必要手段保持權力的戰略都無法解決俄羅斯的許多問題。而在他卸任之後,這個政體會發生什麼變化仍然無法預測。
我們看到的是俄羅斯政治政權的進一步「弗朗哥化」:普京正在為終身擔任國家元首打下基礎,就像西班牙的法蘭西斯科·佛朗哥在1947年繼承法中所做的那樣。但隨著歐洲在戰後變得富裕起來,在佛朗哥日益老邁的政權下,西班牙持續衰退了數十年。普京似乎在政治、經濟和社會上走向一樣的慣性。
但佛朗哥心裡至少有一個繼任者。在佛朗哥死後恢復君主制,胡安·卡洛斯國王就可以登上王位。然而,普京正將俄羅斯帶入死胡同。畢竟,他不能把沙皇變回來。所以他乾脆推遲了繼承問題。他死後,管它洪水滔天。
(責任編輯:張育軒)
(原標題為《The Caudillo of the Kremlin》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