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民黨立委徐欣瑩在4月1日提出特別預算修法草案，刪除特別預算緊急動支條款；沒想到4月3日就發生花蓮大地震被「神打臉」。徐欣瑩忙不迭地說，中央政府今年編列74億第二預備金、20億災害準備金，這才是救命錢；而行政院日前核撥給花蓮的3億元，就是去年通過的法定預算，並不是特別預算，她的修法草案跟這次震災毫無關係，希望外界勿扭曲抹黑、指鹿為馬。

到底誰在「指鹿為馬」？只要攤開《預算法》的現行條文與徐欣瑩的草案，全部無所遁形。

現行《預算法》第83條規定：「有左列情事之一時，行政院得於年度總預算外，提出特別預算︰一、國防緊急設施或戰爭。二、國家經濟重大變故。三、重大災變。四、不定期或數年一次之重大政事。」

同法第84條規定：「特別預算之審議程序，準用本法關於總預算之規定。但合於前條第一款至第三款者，為因應情勢之緊急需要，得先支付其一部。」

而徐欣瑩的草案是這樣修的：

一、在《預算法》第83條後加上但書：「前項第4款特別預算，須經立法院之同意始得提出。」

二、將第84條緊急動支的文字敘述全部刪除。

若依照徐欣瑩白紙黑字的修法草案通過，將會造成兩個後果：

一、行政院還是可以編列「不定期或數年一次之重大政事」的特別預算，但必須經立法院「同意」才能送到立法院，這是明白侵犯行政院的預算提案權，幾乎可以直接確定違憲。

二、前三項的「緊急動支但書」已遭到刪除，所以，屬於「重大災變」的特別預算，若未經立法院三讀審議，行政院一毛錢都不可以先動支。

所以，指控徐欣瑩的修法案是卡住國家重大災變時的救命錢，哪裡「扭曲抹黑」？何處「指鹿為馬」？

誠然，這次行政院撥補給花蓮的3億元就是從行政院的災害準備金而來，不過，外界恐怕得慶幸這場花蓮震災是發生在4月，若是發生在年底，行政院的二備金與災害準備金可能已經用罄，那花蓮災民不就去喝西北風？也該慶幸這場震災規模遠不如當年的九二一，亦非4年前來得又急又快的世紀疫情，否則區區數十億的二備金又要如何緊急支應龐大的經費所需？

截至目前，在野黨已針對特別預算編列條件「不定期或數年一次之重大政事」至少提出6項修法草案，多數以直接刪除第84條第四款為標的。其實，早在1998年，當時的立委彭百顯、高育仁就曾質疑，行政院將當時的第二高速公路、台北捷運，甚至購買高性能戰機（F-16採購案）時而以總預算編列，時而用特別預算支出，有規避立法院監督之嫌，因此提出釋憲。不過，大法官釋字第463號解釋文指稱：「如多數立法委員審議特別預算時認有不符法定條件者，自得決議刪除，或要求行政院重新編製。」「有關該等預算之數額、所佔比例、編列方式、歸屬範圍等問題，自應由立法者本其政治責任而為決定。」

簡言之，大法官認為，預算的提出與編列是行政權核心，立法院的責任在於審議、刪減以及做出通過與否的決定，所以並無「以特別預算編列重大建設經費違憲」的說法。也因為釋字第463號，從李登輝、陳水扁、馬英九到蔡英文，歷任政府都曾以《預算法》第83條第4款的規定提出不同名目的「擴大公共建設條例及預算」。立法院的責任在於透過審查幫民眾看緊荷包，而非綑綁行政院手腳不准提出特別預算；更非直接違反《憲法》第70條：「立法院對於行政院所提預算案，不得為增加支出之提議。」越俎代庖提出另個更大的錢坑法案。

如果讀懂釋字第463號解釋文，當知在野黨一方面限縮「不定期或數年一次之重大政事」的特別預算案，另方面卻又由國民黨總召傅崑萁提出《環島高鐵建設特別條例》、《花東快速道路特別條例》，未來還要排審《國道六號東進花蓮特別條例》，總值達2兆金額的特別預算，到底有多荒唐。也由於歷屆重大國防投資多以特別預算方式行之，外界可合理懷疑：刪去「不定期或數年一次之重大政事」的事項，意在即將提出的《國造潛艦特別預算案》—在賴清德已宣示「一次造完後續7艘潛艦」下，用修改《預算法》規避卡住國造潛艦預算的政治責任，這才是真正的玄機。

當重大軍事採購案無法以「重大政事」為由提出特別預算（同條第一項的緊急設施或戰爭事由均不適用常態型的軍事採購），將直接造成我對外軍事採購的困難；試問，如果相關預算必須年年審議，代表台灣官方無法確定付款期程，賣方又如何同意這項來自台灣的軍購案？

行政院列預算，立法院刪預算，行政立法各本於憲法職權，也以此來明辨彼此的政治責任，可謂民主國家皆然。無論是蔡英文的《前瞻基礎建設計劃》，或賴清德可能提出的《國造潛艦特別預算案》，因為不敢承擔刪減預算的政治責任，卻修改行之數十年的預算法制規定，直接侵犯行政部門的預算編製權，這絕非在野黨所當為。

※作者為《上報》總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