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是一門學問，從煉丹到做法事，朱厚熜一個都不落下，還為自己封了道號「靈霄上清統雷元陽妙一 飛玄真君」，和堂哥朱厚照一個德行，喜歡替自己加職稱。 

而「真君」要煉丹，肯定和正常的道士不一樣。當時的道士陶仲文替他開了一個搞笑的方子，讓朱厚熜採集年輕宮女月事初潮的經血，用來煉丹。這麼餿的主意，朱厚熜居然信了，就吩咐下去。 

上面動嘴，下面斷腿。那些年輕宮女算是倒了血楣，天天喝露水、啃桑葉，飯都不能吃，稍有不如意就會被打罵至死，連隔壁國家朝鮮所著的《李朝中宗實錄》都記載「因此殞命者多至二百人」，不難想像這些女子的悲慘處境。 

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到了嘉靖二十一年(一五四二年)十月，一個叫楊金英的宮女不能忍了，她覺得死了都比這麼受折磨強，不如殺掉朱厚熜這個魔鬼，一了百了。 

做這種事肯定需要人手和計畫，楊小宮女就聯絡一群同鄉女子(都是河北人)，大約十來個人，一起做 這件事情。計畫很簡單，《明實錄》說「伺上寢熟，以繩縊之」，就是直接拿繩子把朱厚熜勒死。畢竟做為 宮女，她們能接觸到的武器實在太少。剩下的就是作案時間和地點的問題，時間比較好確定，十月「壬寅」 日，就是二十一日，故而這次宮女起義又被叫做「壬寅宮變」。 

地點就存疑了，根據《明史》的說法是「帝宿端妃宮」，雖然無法具體確定是哪個宮殿，但至少是東、 西六宮之一。但《明史》是清朝人編的，有點不夠詳細，去各個妃子宮殿裡閒晃是清朝皇帝做的事。明朝通 常都是妃子到乾清宮侍寢，所以這件事情應該是發生在乾清宮。

後來，負責審這件案子的刑部官員張合，還在辦案紀錄裡記載當時乾清宮的規制，即「中一間置床三張 於房下，左一間置床三張於上，左二間置床三張與下，左三間之上間，又置床三張於上，左四間之下置床三 張與下，右四間亦如之。天子隨時居寢，制度殊異」。這串數字能把人繞暈，我們可以稍微算一下，得出的 總數就是乾清宮分為上下兩層，加起來共九間房間，二十七張床，皇上想睡哪就睡哪。不過，這個設置應該 不是為了防止人刺殺，畢竟朱厚熜沒開天眼。「多寢」這個規則在西周就有，稱之為「天子六寢」。 

顯然床多和房間多，只能擋住外人，擋不住這些平時就生活在宮廷的宮女。於是，十月二十一日晚上， 十幾個小姑娘趁著朱厚熜熟睡，爬上二十七張床中唯一有人的那一張，把繩子套在他的脖子上，準備將其勒死。

從戰鬥狀態上來說，朱厚熜睡著，小宮女們醒著；從參戰人數上來說，朱厚熜一個，旁邊頂多躺著一個 端妃，而宮女們有十幾個人，怎麼看都是必殺的局面。但沒想到這幾位宮女不擅長針線活，打扣打成死扣， 玩命地拽，就是沒把朱厚熜勒死。廢話嘛，死扣，這要勒死就有鬼了。再加上當時乾清宮裡黑燈瞎火，宮女 們頓時方寸大亂，拿著釵子開始對朱厚熜亂扎一通，看上去滿臉是血，但沒有傷到要害。 

小姑娘們都是十幾歲的孩子，很多人受不了這個壓力，再加上有點迷信思想，心想躺在床上這位不會真 的是「真君」吧，就開始四散而逃。一個叫張金蓮的宮女跑到皇后方氏所在的坤寧宮，把事情交代了。方皇 后撒腿就往乾清宮跑，才把朱厚熜救了過來。

被救下來後，朱厚熜已經昏迷，在床上躺了足足一個月才緩過來。趁著這段時間，方皇后快刀斬亂麻， 不僅將楊金英等一群宮女處刑，還順便排除異己，把端妃也牽連進去。等朱厚熜一個月後反應過來時，愛妃 已經香消玉殞。 

按理說，「修仙」修到宮女起義，正常人怎麼都該反省一下，但朱厚熜反而振振有詞，昭告天下「仰荷 天地、祖宗、皇考妣洪庇，百神護佑」，對道教更痴迷了。可能生死關走了一遭大徹大悟，什麼事都不如自 己活著舒服。不過，從此，乾清宮甚至紫禁城都不能住了，畢竟有心理陰影。朱厚熜決定搬到西苑太液池以 西的永壽宮。也是從這開始，朱厚熜開始不上朝了。「中興之君」自此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生活在西苑 的「道君皇帝」。

*本文摘自《大明紫禁城：從草原霸主逐鹿中原到煤山自縊》，時報出版。

【作者簡介】

 

翟晨旭
 

景德鎮學院文物鑑定與修復專業畢業，主修陶瓷史和明、清古文物鑑定修復，策劃主編歷史文物期刊《陶泉文苑》，並被北京故宮博物院、南京博物院等各大博物館認可。在考古實習工作中走遍中國許多省市，接觸到大量一線的古器物標本，對各地博物館和考古工作有深入了解。
 

著有《大明紫禁城：從草原霸主逐鹿中原到煤山自縊》、《大清紫禁城：從愛新覺羅稱霸華夏到王朝輓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