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論壇》茉莉花視角:小販在突尼斯自焚 點燃阿拉伯世界公民抗議

班阿米(Shlomo Ben-Ami) 2020年12月27日 07:00:00

 

班阿米

 

● 台拉維夫大學歷史學教授

● 曾任以色列外長(2000.11 – 2001.03)

● 著有《戰痕、傷口與和平》

 

在2010年12月7日,苦苦掙扎的街頭商販布瓦吉吉(Mohamed Bouazizi)在突尼斯西迪布濟德(Sidi Bouzid)點火自焚時,他根本無法想像自己的絕望抗議會變得多麼有影響力。通過點燃整個阿拉伯世界一波公民抗議,他開啟了該地區自去殖民化以來意義最為深遠的變革。

 

首先,突尼斯爆發了茉莉花革命,導致該國長期總統班阿里被驅逐。抗議活動很快席捲了其他阿拉伯國家,而更多獨裁統治者——包括埃及的穆巴拉克(Hosni Mubrak)、利比亞的格達費(Muammar Gaddafi)和葉門的沙雷(Ali Abdullah Saleh)——都被推翻了。

 

敘利亞總統阿薩德設法執掌了政權——他的掌權以迫使國家陷入殘酷的內戰為代價,這場內戰殺死了超過50萬人,並迫使數百萬人逃離該國,此外還有數百萬人在國內流離失所。這場衝突導致俄羅斯重掌敘利亞,並使敘利亞領土成為伊朗和以色列的角力之所。

 

在所謂阿拉伯之春革命中成功推翻獨裁統治者的絕大多數人並沒有看到自己的民主希望開花。葉門的「咖啡革命」迅速演變為中央政府和伊朗支持的胡塞叛軍之間的內部戰爭。儘管沙雷最終辭職,但葉門民眾卻絲毫沒有感覺到寬慰。相反,沙烏地阿拉伯領導對胡塞武裝展開了殘酷的干預,導致葉門變成與伊朗代理戰爭的野蠻戰場。結果導致全世界最嚴重的人道主義災難爆發。

 

至於說利比亞——該國原本就是一塊人為創造出來的殖民地——由西方人道主義干預所帶來的政權更迭就更加混亂了。2011年來,這個國家在各種外部勢力所支持的戰爭中被撕毀,包括埃及、俄羅斯、土耳其、阿聯,此外還有叛軍將領和地方軍閥。

 

在長達數年的時間裡多米諾骨牌不斷倒下,直到2019年2月阿爾及利亞爆發了赫拉克運動(Hirak Movement)——此次運動在包特夫里卡(Abdelaziz Bouteflika)宣佈競爭第5屆總統任期六天後爆發。抗議活動迫使包特夫里卡辭職,並致使民眾大規模抵制2019年12月舉行的總統大選活動。那次大選的獲勝者塔布納( Abdelmadjid Tebboune)僅僅是代表看似永無止境的軍事統治的又一張平民面孔。

 

阿拉伯之春充分暴露了許多受影響國家與生俱來的脆弱。儘管某些領導人設法繼續掌權,而且某些鎮壓性軍事機構依然貌似強大,但脆弱的合法性(往往來源於人為操縱的選舉)尤其在面對部落和伊斯蘭主義情緒時,導致它們實際極其脆弱。(摩洛哥、約旦和沙烏地阿拉伯等阿拉伯君主制國家——上述國家的合法性在很大程度上來源於宗教,其表現反而要比那些偽總統制共和國好得多。)

 

因為充分暴露了國家弱點,阿拉伯之春革命在敘利亞、伊拉克和西奈半島等中央政府無法控制的區域為恐怖組織ISIS和遜尼派恐怖團體的崛起開闢了道路。儘管地方和國際勢力最終摧毀了ISIS的「哈里發國」,該組織的分支機搆仍然存在於埃及、敘利亞和利比亞。只要國家弱點遲遲得不到解決,遜尼派軍閥就會持續出現的。

 

民眾似乎將選舉希望寄託於政治伊斯蘭主義,過去10年來,它已經成為世俗專制制度的主要替代物。無論哪裡舉行自由選舉,權力都會落入到伊斯蘭政黨手中。例如,突尼西亞溫和的復興黨可能使該國成為阿拉伯之春革命中唯一真正的成功案例,因為自2011年以來的三次選舉均已實現了權力的和平移交。

 

在埃及,穆斯林兄弟會的穆爾西(Mohamed Morsi)於2012年當選總統。但掌權僅僅一年後,軍方就在陸軍元帥塞西(El-Sisi)的帶領下將其趕下臺,並建立了一個甚至比穆巴拉克更加專制的政府。

 

沒有美國,中東近期的變革故事就不完整。在最近出版的回憶錄中,歐巴馬承認如果他是一名年輕的埃及人,他將參與2011年在開羅解放廣場舉行的示威活動。相反,作為美國總統,他犧牲了美國兩位元最親密的地區盟友,穆巴拉克和班阿里,目的是為重繪中東戰略地圖開闢道路。

 

正如阿聯武裝部隊最高副總司令、阿布達比酋長國王儲扎耶德向歐巴馬所表述的那樣,坐視穆巴拉克遭罷免並接受穆爾西的選舉勝利給人留下美國絕非可靠長期夥伴的印象。歐巴馬隨後與伊朗談判的聯合全面行動計畫(JCPOA)進一步加劇了這種背叛的印象,同加上對亞洲重新平衡了美國的戰略重點,從而為俄羅斯擴大其中東影響奠定了基礎。

 

非阿拉伯地區大國——包括伊朗、土耳其和以色列——也迅速利用了阿拉伯的悲傷。在美國忙於與ISIS作戰時,伊朗協助營救了陷入困境的敘利亞政權,並將本國部隊部署在以色列邊境上。現在,伊朗的勢力範圍已經從敘利亞和伊拉克延伸到了黎巴嫩地中海沿岸。

 

此外,土耳其已成為敘利亞北部的主導力量,對外聲稱它阻止了在自己的家門口出現自治的庫德國家,同時,也已對卡達的軍事存在加以鞏固。就連湧入土耳其的敘利亞難民潮也已成為埃爾多安總統有力的談判籌碼,埃爾多安威脅,如果歐洲領導人批評其獨裁統治,就會把成百上千萬敘利亞難民送往歐洲。

 

但或許最近阿拉伯世界動盪最令人震驚的結果是與以色列相關的。巴林、阿聯、摩洛哥和蘇丹等幾個阿拉伯國家將以色列視為美國必不可少的權力掮客,現在又成為打擊伊朗的可靠盟友,因此與以色列實現了雙邊關係正常化。一旦沙烏地阿拉伯加以仿效,那麼即使巴勒斯坦問題懸而未決,阿以衝突也將在實際上結束。這的確是中東政治範例的戲劇性變化。

 

隨著2021年的到來,阿拉伯世界的地緣政治局勢將繼續發生變化。最後的結果將取決於諸多因素,尤其是民主目標能否——亦或何時——會再次鼓動阿拉伯人口。

 

(本篇由PS官方提供翻譯,責任編輯:張育軒)

 

 

© Project Syndicate


 

(原標題為《The Arab Spring Ten Years Later》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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