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初，烏克蘭出人意料地在東線發動反攻，收復了哈爾科夫州的大部分領土，並重新進入此前已經被俄國全部占領的盧甘斯克州。「哈爾科夫大捷」令烏克蘭和歐美亞太抗俄正義共同體士氣大振，俄軍士氣低落。

9月21日，在剛剛前往中亞開完上合組織峰會之後，俄國總統普丁宣佈兩項重要措施。第一，在俄國侵占的四個州（盧甘斯克、頓涅茨克、扎波羅熱、赫爾松）舉行「歸俄公投」，21日宣佈，24日就開始投票，預計最早在本週末（9月結束前）就宣佈四個州歸俄。第二，俄國進行「部分動員」，對俄國成年男性大規模徵兵。兩項措施令烏克蘭戰爭局勢再次升級。

普丁為何宣佈這兩項措施？主要有三個理由。

首先，簡單地說，普丁急了，輸紅了眼。

只能加大賭博，進行新一輪賭博。儘管普丁對「哈爾科夫潰敗」（在俄國看來，烏克蘭大捷就是自己的潰敗）輕描淡寫，更說俄國在烏克蘭正在實現戰爭目標。但誰都看得出，俄軍在烏克蘭已陷入持久戰，而且自從烏克蘭獲得美國「海馬斯」等先進武器之後，俄軍形勢不妙。俄國大規模徵兵，不就是局勢不妙的絕好寫照嗎？要是局勢還行，何必去徵兵？

其次，中亞峰會普丁飽受白眼，面子上擱不住，急於找回面子。

正如筆者在日前撰文指出，習近平的中亞之行是中國外交的一大勝利，反過來說就是普丁的一大失敗。以往的上合峰會，普丁都是主角，但這次很明顯備受冷遇。除了上文分析的，中亞各國紛紛向中國示好之外，還有幾個細節耐人尋味。

細節之一，峰會上的普丁與其他國家領導人雙邊會議，向來都是其他國家領導人先到，普丁姍姍來遲。普丁這樣做是故意的：只有員工等老闆，哪裏有老闆等員工的道理。這種「誰等誰」，在普丁看來就是等級的象徵。然而，這次峰會，出現了普丁在那裡乾等，其他國家領導人姍姍來遲的罕見場面。而且那些來遲的，都是中亞國家的領導人。這令普丁特別不好受，因為俄國向來把中亞國家視為自己的後院，都是俄國的「小弟」。現在明顯就是小弟都起了異心，故意讓老大哥難堪。

細節之二，一張領導人閒談的照片在網路瘋傳。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坐正在C位的單人沙發上，手舞足蹈地指點江山，以往，坐C位的都是普丁，現在則被迫和其他「小國」領導人一起擠在一張長沙發上，洗耳恭聽。

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坐在C位單人沙發上，手舞足蹈地指點江山，普丁則和其他領導人擠在一張長沙發上洗耳恭聽。（圖片翻攝自網路）

細節之三，普丁和印度總理莫迪及中國中共總書記習近平都進行會面。期間，莫迪對普丁說「這個時代不應該用戰爭解決問題」。在普丁和習近平會晤後，普丁也不得不表示對「中國對烏克蘭局勢的疑問和擔憂」表示理解，說明習近平還是說了一些重話給普丁聽的。

第三，俄國企圖「生米煮成熟飯」，加核恐嚇，固化在烏克蘭的侵略「成果」。

面對烏克蘭高漲的士氣，以及抗俄正義共同體的支援，令俄國在烏克蘭東部南部的占據州分岌岌可危。甚至被俄國穩定占領八年的克里米亞，也四處出現烏克蘭在敵占區的襲擊活動。俄國除了必須增兵之外，還想方設法要固化自己的侵略。於是想出來「公投歸俄」的一招。

在宣佈公投後，俄國多方面都宣稱，一旦四州「歸俄」，就是俄國的「合法領土」，於是烏克蘭的反攻，將會被視為「侵略俄國」，於是俄國可以「使用一切手段保衛國家領土」。不言而喻，正如很多西方評論一樣，就是威脅動用核武器了。

普丁假公投的後果

普丁在烏克蘭的公投，無疑是非法，無效的。套用中國的說法，就是「一張廢紙」（筆者另文分析）。

這裡主要再討論一下，普丁這樣做的後果。

首先，荒謬的「普丁邏輯」，令全球震驚。

按照「普丁邏輯」，侵略了一塊地，搞一個假公投「歸俄」，然後就說成是俄國土地，別人反攻反而就成了「侵略國」了，然後就有權動用核武器「保家衛國」了。

這樣一下子，侵略者反而成為「受害國」。就筆者所見，普天之下，最荒謬最不要臉的邏輯，莫過於「普丁邏輯」了。

與周星馳電影《九品芝麻官》中，「常威」強姦「戚秦氏」，殺死戚家十三口，卻反過來誣告「戚秦氏」勾引通姦不遂還殺人滅口的邏輯，有過之無不及。

普丁之所以「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其背後還是俄國強大的核武庫。其實根據這種思路，普丁完全可以大膽點，可以把全世界的地都搶過來，別人一敢反抗，就動用核武器威脅，揚言同歸於盡。

很明顯，如果世界各國給普丁嚇唬住了，就永遠不會有底線。

其次，暴露了普丁戰爭的真正目的──搶掠土地。筆者在《帝國解體與自由的堡壘——烏克蘭抗俄戰爭的歷史源起、地緣政治與正義之辯》中，就分析指出，普丁侵略烏克蘭的首要動機，不是什麼國家安全、民族情感、「消滅納粹」之類的。那些固然都重要，但很大程度上，是為了給最真實、最直接，但又不那麼動聽的目的打掩護。

那就是普丁看上了烏克蘭的土地，要據為己有。

按照「普丁邏輯」，侵略了一塊地，搞一個假公投「歸俄」，然後就說成是俄國土地，別人反攻反而就成了「侵略國」。（美聯社）

俄國的歷史，在某種意義上，就是一部不斷侵略吞併別人土地的歷史。俄國成為世界最大的國家，對土地的貪婪，也是天下獨一檔的。

從來沒有一個國家，對土地的貪慾可以和俄國相提並論。俄國「自古以來」的土地，就只有莫斯科大公國附近那一小塊，其他土地都是在立國之後侵略得來的。以侵略而來的土地占國家領土的比例之高，俄國也是獨一無二的。

在二戰之後，侵略吞併土地已經不再被國際容許。以前俄國還用什麼國家安全的理由去粉飾，普丁現在終於撕開了所謂「國家安全」云云的面紗，這極大地幫助世人看清普丁侵略者的本色，也令一直偏幫袒護俄國的人，更必須「夾起尾巴」了。普丁的行徑在國際更不得人心。現在聯合國大會正在美國紐約召開，從各國發言看，暫無國家敢冒天下之大不諱，贊同俄國的假公投，這就是明證。

同樣，普丁吞併土地的慾望是如此強烈，如果國際社會縱容他一次，他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國際社會也沒有退路。

第三，普丁把自己的退路也堵死了。

事實上，即便在抗俄正義共同體的一方，輿論中為俄國和普丁說項的人，也呼籲烏克蘭不妨「割地求和」，或者「擱置爭議」。

但這樣做有前提，就是「割地」也有個底線。

一般的說法是，俄國必須退回全面侵略前（也就是今年2月）的戰線。即便對俄國更友善的提議，也最多把頓巴斯地區（盧甘斯克和頓涅茨克部分地區）默認為俄國占領。至今，從未有人提議，烏克蘭要接受四個州（加上克里米亞是五個）都被俄國占領的條件。

無他，這種條件如此苛刻，嚴重超越了國際社會的底線，不但烏克蘭根本不可能接受，要是西方有誰公開提出來，等待的就是萬民唾罵。

當然，普丁在發動假公投之前，自己是可進可退的。即便退出扎波羅熱和赫爾松，也可以在國內說，完成了「解放頓巴斯」的任務，不失顏面。

但一旦那兩個州「歸俄」，那麼就連普丁自己就沒有可以放棄那兩個州的藉口了。否則，按照普丁自己的宣傳，不是「割讓俄國領土」了嗎？這對經常吹噓「俄國雖然大，沒有一寸領土是多餘的」的普丁，豈非自打嘴巴？

可以說，普丁此舉，不但令烏克蘭、令國際社會沒有退路，他把俄國和自己的退路也堵死了。

自此，普丁，除了和烏克蘭及抗俄正義共同體對抗到底之外，已經不可能有和平談判之路了。

可以說，普丁把自己和俄國，都作為賭注，一盤過地賭在了烏克蘭上，變成了「你死我活」的局面。

俄國動員有沒有用？

普丁的動員，明顯是因為在烏克蘭本來就兵員不足，更在過去半年多時間損失慘重，現在要增加人力。然而，這種動員的效果卻很可疑。

現在俄國最大的問題，還不是兵員不足，而是武器落後和彈藥供應緊張。俄國自己沒有完整的軍工生產體系，要從伊朗進口無人機，還要從北朝鮮進口軍火。武器短缺的窘態可見一斑。現在戰爭已經進入了傳統戰場對轟，人再多，武器不夠，還是相當於「送人頭」。

俄國的動員令北約國家支援烏克蘭的武器有更大的理由。眾所周知，北約國家現在供給烏克蘭的都是低端版或「縮水版」的武器，為的就是不想太過刺激俄國。單現在西方有了給烏克蘭提供更多更先進武器的必要。此外，隨著烏克蘭軍人對西方武器掌握越來越熟練，烏克蘭的武器優勢只會越來越大。

俄國最大的問題，還是在士氣。從戰爭一開始，普丁再三再四地努力，也無法給俄羅斯人一個說得過去非要打仗不可的理由。

這就是為什麼一開始，俄軍士氣散渙，俄國也不得不立法壓制言論。現在過去大半年了，俄國人還是不聽普丁那一套。

套用香港建制派三年前流行的說法，普丁為一己之力，自己發動戰爭，卻「把別人的兒子送上戰場送死」，俄國人當然也不會這麼蠢地聽普丁擺佈。

普丁一開始動員，不但在俄國引發強烈抗議，大批俄國人還用腳投票，爭先恐後地買高價機票逃離俄國，「潤」出俄羅斯。俄國的民心可見一斑：沒有多少人，願意為普丁去上戰場送死。

現在，普丁還真的只有指望「核威脅」一條路了，但國際社會能讓普丁嚇倒嗎？

套用簡體中文圈的話語：俄國能決定什麼時候開戰，但什麼時候結束，就輪不到它說了算。

※作者為旅美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