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佛羅里達州奧蘭多市一起虐童案遭揭發，一名11歲大的男童因為全身是傷被送往醫院，醫生發現他不只有外傷，還明顯體重不足，在警方追查下，男童竟然是長期遭繼父施虐，且近乎酷刑。這名殘忍的父親最後被判終身監禁，男童的母親則因為隱匿丈夫惡行，也被指控兩項忽視兒童罪。這起人倫悲劇讓人不忍卒睹，所幸男童終有機會結束惡夢。

而這位男童「被拯救」的過程彷彿電影情節。事件起於有次他的父母帶他去市區一間取名「馬鈴薯夫人」的餐廳用餐，替他們點餐的女服務生發現孩童不只臉上、手臂有瘀傷，還被禁止吃東西，神情落寞坐在座位上，這當然是非常不合常理的畫面。她於是「雞婆」地在張紙條上寫下「你需要幫助嗎？」，巧妙避開男童父母目光，她看到男童輕微點頭示意，便立刻打電話報警，才讓這起家庭虐兒案曝光。

假如沒有這位「馬鈴薯夫人」餐廳服務生的機敏和「好事」，這名男童恐怕還要繼續受到倒吊、綑綁、毆打和禁食，他的體重比同年齡孩子平均還少了20磅，能不能活過11歲恐怕都有問題。

那麼，要減少類似不幸事件發生，社福機構（民間、官方）可否發揮效能當然是關鍵。就像另一個發生在2022年加州河濱郡的例子，雖然當地（官方）社福人員成功將六名遭父母虐待（毆打、禁食）的兄弟姊妹救出，並將他們安置到民間寄養家庭，但糟糕的是，這六個孩子之後反遭寄養家庭成員（包括一對夫妻和兩名成年子女）惡待，甚至比在原生家庭的悲慘際遇還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們被用皮帶鞭打、被重物敲頭、被扯頭髮，還被強迫吃自己的嘔吐物，被威脅如果對外聲張，就會被送回給自己的親生父母。

這幾個孩子自被社福人員安置到寄養家庭，又繼續受害了三年才「二度被救出」。這就是縱有完善的「紙上社會安全網」，卻效能不彰的結果，何以致之，不就像打擊犯罪仰賴第一線警察，救火要靠第一線消防隊員，救治傷患要靠第一線醫護，社會安全網（尤其在發現通常無力自救的受虐兒上）有效與否，相當程度也是端賴第一線者有無專業與盡責。

2023年，加拿大BC省的兒童和家庭發展部就曾受到各界撻伐，因為該部的工作人員沒有依照部門政策，對其所安置在寄養家庭的兒童進行定期拜訪，導致他們經手的兩名兒童長期受寄養父母虐待，直到其中一名8歲女童重傷、11歲男童死亡，事件才掀了開來。不只那對施虐的養父母被判10年監禁，兩名負責寄養案的部門工作人員也遭到解聘，連帶負責督導的主管──兒童和家庭發展部部長狄恩，亦被要求負起責任（最後確實被免職下台）。

從美國到加拿大，很清楚，這兩個堪稱最重視兒童的國家，儘管都有足夠先進的「社會安全網」機制，但還是發生兒童遭虐，以及寄養家庭二度施虐的悲劇。全美、全加拿大「受虐兒」絕對不會只有這幾名孩子，現實中，卻不可能每個受虐兒都有機會遇到「馬鈴薯夫人餐廳服務生」出手相救。所以，當然就必須仰賴由政府、民間共同建構的照護系統，畢竟如天使般的「馬鈴薯夫人餐廳服務生」是如此可遇而不可求，若主其事者無法善盡職責，難道要靠每間餐廳服務生時時刻刻睜大眼睛、豎起耳朵，隨時緊盯進出的顧客以為代勞？

而以上這些案例，其實只需要彼此各司其職，原來都可避免發生，儘管案情重大，但並不存在「結構性失能」問題，因為主管機關（人員）在悲劇之前，都知道那些孩子是誰，以及那些孩子跟誰在一起和他們住在哪裡，只是沒有把自己當成「馬鈴薯夫人餐廳服務生」而已。

台灣近日發生了駭人聽聞的虐兒案，受害男嬰是在去年9月由新北市社會局轉介到台北市社會局，12月時被虐死。同樣的，儘管案情重大，細節卻一點也不複雜，加害人劉姓保姆根本不是任何「智慧型犯罪」，她的隱匿行為，確實可藉由執行到位的「訪視規則」被揭發。倘若如「馬鈴薯夫人餐廳服務生」都可以察覺不對勁，「社會安全網」最主要執行者（雙北社會局、兒福聯盟）何以渾然未覺，這不才是真正問題所在。

※作者為《上報》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