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東部紛爭的起點 掀起多年內戰的叛軍欲組「新俄羅斯聯邦」

俄羅斯承認21日承認頓內次克共和國獨立,當地人揮舞俄羅斯國旗慶祝。(美聯社)

俄羅斯承認21日承認頓內次克共和國獨立,當地人揮舞俄羅斯國旗慶祝。(美聯社)

戶外的溫度是零下二十度,我躲在莫斯科溫暖的電台錄音室,準備聊聊關於微國家的事。我以為氣氛會帶有禮貌性的幽默,沒想到頗為尷尬。主持人是個瘦骨嶙峋的年輕人,他似乎坐立難安,帶著怒氣,沒興趣稍微閒話家常一下。他劈頭就說:「那頓內次克(Donestk)呢?頓巴斯戰爭(Donbass)的受害者呢?他們的微國家在哪裡?」我很快領教到,在這個區域,小小的飛地與國家絕非可供閒話家常的話題,而是真實迫切的事。我只能激昂而含糊其辭地瞎扯淡,主持人瞇起眼,我只盼那是憐憫的意思。我默默告訴自己,要進一步了解這爭端不斷的邊境才行。

 

種族分離主義政治

 

新俄羅斯(New Russia,或作Novorossiya)最初是在十八世紀中期於今天的烏克蘭南部建立,可說是重演當年歐洲強權宣稱某些處女地為「新英格蘭」或「新西班牙」─只是是俄羅斯版。新世界大部分殖民地上演過原住民遭到驅逐的戲碼,但在新俄羅斯就不一樣了,這裡的諸多種族向來都有發言權,種族政治相當複雜。近年來,新俄羅斯又再度重生,成為曇花一現的國家,也代表一種固執的理想,是歐洲新興的種族分離主義政治中的要角。新俄羅斯的故事,帶領我們深入二十一世紀許多分裂地景中最具爭議的核心。

 

「新俄羅斯」一詞讓許多烏克蘭人背脊發涼,聽起來就像「侵占土地」。雖然「新俄羅斯」一詞只有區區幾個字,卻足以把大半個烏克蘭奉送給俄羅斯。相反地,大多數俄羅斯人認為烏克蘭的俄羅斯少數民族是仇俄情緒的受害者;這一小群忠心耿耿的人想回歸到俄國殖民地的古早時代。

 

烏克蘭東部親俄派民眾舉起頓內次克國旗。(美聯社)

 

蘇聯解體之後

 

新俄羅斯在一七六四年成立,一九一八年消失,併入新成立的烏克蘭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新俄羅斯的土地交給一群混雜的殖民者,他們包含活潑的多元文化族群,除了烏克蘭人與俄羅斯人之外,還有塞爾維亞人、猶太人、羅馬尼亞人、希臘人、義大利人與其他民族。這裡的居民來自整個歐洲,有些人還以自己為新建立的城鎮命名。近年分離主義暴力事件頻傳的煤礦城市頓內次克,是由威爾斯移民約翰.休斯(John Hughes)建立的,過去多稱為「尤佐夫卡」(Yuzovka,意思是「休斯的小鎮」, 「Yuz」即俄文「休斯」的音譯詞。)

 

新俄羅斯原本不該是任何族群的種族飛地。不過,由於俄羅斯人大舉移民,加上帝國政府又打壓烏克蘭的文化與語言,就表示到十九世紀末,所有烏克蘭的城市都是說俄語。烏克蘭人若想要出人頭地,就得學俄語。俄羅斯化的範圍很廣,頓巴斯區工業城鎮(烏克蘭東部一省,頓內次克與盧甘斯克[Luhansk]皆位於此)更是俄羅斯人群居的中心。頓巴斯向來是蘇聯的能源重鎮,一九八七年產煤量占全國百分之二十六。在蘇聯解體之前與之後,這裡都是共產主義的堡壘。也就不令人意外,一九九四年頓內次克與盧干斯克舉行的公投顯示,百分之九十的人支持俄語和烏克蘭語應享有同等地位。不過,基輔政府拒絕核准這項請願。

 

親俄運動V.S.烏克蘭革命

 

二〇一三年底,烏克蘭出現族裔暴力,動盪局勢目前仍未平息。「烏克蘭革命」從「獨立廣場」開始,這場「革命」稱為「烏克蘭親歐盟革命」(Euromaidan)。這名稱很能反映其政治導向:推動這場運動的烏克蘭人認為不該親俄,應該向歐洲靠攏才有未來可言。示威分子成功把俄羅斯支持的總統趕下台,但親歐人士無法代替為數可觀的親俄少數人口發言。親俄反歐的抗議群眾橫掃烏克蘭南部與東部的城市。就在這時,俄羅斯介入,接管烏克蘭向來最為親俄的克里米亞半島。在烏克蘭南邊與東邊的其他地方,親俄運動也煽動暴力與軍事行動。

 

新俄羅斯的幽魂在這國家潛伏。二〇一四年四月七日,抗爭者占領頓內次克的政府大樓,宣稱建立獨立的「頓內次克人民共和國」(Donetsk People’s Republic)。親俄的分離主義分子與烏克蘭軍隊爆發一連串武裝衝突。烏克蘭軍隊的「反恐」活動無法遏止頓巴斯的民兵勢力蔓延,五月四日,頓內次克人民共和國的旗幟在警察總部升起,其他城鎮也紛紛落入分離主義派的掌控之中。雖然分離主義分子未能控制大部分的鄉下地區,但主要城市已經落入其手。頓內次克區的人口中,大約有五成(約一百八十七萬人)在叛軍統治下生活。

 

頓巴斯的戰爭展開後,這場折磨人的低強度消耗戰導致成千上萬人送命。分離主義分子有俄羅斯準軍事部隊與俄羅斯的撐腰,導致烏克蘭平息不了這場動亂。表面上,烏克蘭擁有較龐大、裝備精良的軍力,但分離主義分子從國界的另一邊得到源源不絕的補充。來自各處的俄羅斯百姓與軍人,都準備戰鬥。

 

俄羅斯軍隊21日開入頓巴斯地區,頓內次克人民共和國也陷入戰火轟炸。(美聯社)

 

「奪回俄國土地」的烏克蘭內戰

 

許多俄羅斯城市公開招募自願前往頓巴斯參戰的男子。不僅如此,連更遠的地方也有志願者,包括車臣軍人及「新哥薩克人」(Cossacks)—他們聲稱,奪回俄國土地,維護俄國東正教會是神聖的任務。

 

在頓內次克人民共和國宣布獨立後大約一週,俄羅斯總統普京(Vladimir Putin)在廣播中說了令人玩味的一席話。「我想提醒各位,」普京在廣播中告訴聽眾,「沙皇時代的新俄羅斯—卡爾可夫(Kharkov,位於烏克蘭東北)、盧干斯克、頓內斯克、赫爾松(Kherson)、尼古拉耶夫(Nikolaye)與敖得薩(Odessa,以上三處皆於烏克蘭南部)—都不屬於烏克蘭。」

 

普京越說越起勁,開始聊起歷史變遷:「蘇維埃政府在一九二〇年代,把這些領土送給烏克蘭。為什麼?誰知道?那是由波坦金(Potemkin)與凱薩琳大帝(Catherine the Great)在諸多知名戰爭中贏得的。」

 

「新俄羅斯」​聯邦

 

這牽涉到烏克蘭南半部政治地位的開放式提問,讓基輔警鈴大作。普京在廣播上提出歷史疑問後的幾天,東頓巴斯區的盧甘斯克也宣布成為獨立的「人民共和國」。這兩個新的「人民共和國」領導者都急著爭取最大的戰利品,宣稱有意互結為聯邦「新俄羅斯」。死灰復燃的新俄羅斯即使已宣稱存在,但向來都只類似理想,而不是事實。另一個新的實體「新俄羅斯黨」在二〇一四年五月十三日宣布成立。新俄羅斯議會的主席奧雷格.查瑞夫(Oleg Tsarev)主張,新俄羅斯「準備好吸收其他烏克蘭東南部所有的共和國,西部可能也會加入。」頓內斯克的「人民州長」(Govorner)帕維爾.古巴列夫(Pavel Gubarev)宣稱,新俄羅斯黨作為新國家的政治發言者,將「只會由在這艱難的時期,證明自己確實熱愛祖國、真正為祖國而戰的戰鬥者與守護者來領導。」

 

 

新國家要舉行「全國選舉」,並舉辦新國歌的競賽。但這國家聲稱掌控的領土卻支離破碎、衝突頻仍,已搾乾新國度的可信度。頓巴斯戰爭停了又打,停火協議來來去去(共有十一次),越來越多外界觀察者認為該國已經陷入僵局。新俄羅斯蹣跚而行了幾個月,在二〇一四年十二月又重新宣示主權,自稱是蘇聯的直系後裔。二〇一五年一月一日,新俄羅斯的領導者承認失敗,宣布國家必須「暫停」。不過,許多人認為新國度尚未死亡。一名分離主義派政治人物說,這是「進入另一種境界」,成為理想與渴望,連結起諸多親俄運動份子、抗爭者與政治人物。

 

新俄羅斯是個對新地平線的理想,只是時代錯置,是源自於遙遠過往的未來之地。不過,新俄羅斯實踐的比承諾的更多,在二十一世紀又重新點燃強大火種,激起種族與國家的認同及命運感。新俄羅斯並非只反映俄國或烏克蘭危機。我們這個年代,分裂與不滿的領土政治產生出比以往更流動的政治地圖。深刻的不平與憤怒感促成離心力,要平息沒有那麼容易。

 

※本文摘取自《圖外之地:39個從地圖上逃逸的地理異數,一場新烏托邦的世界探尋》,臉譜出版。

 

 

作者簡介

阿拉史泰爾.邦尼特Alastair Bonnett


英國新堡大學社會地理學教授,曾於歷史雜誌和時事雜誌上就多種主題發表文章,也是心理地理學雜誌《踰矩:城市探索日誌》(Transgression: A Journal of Urban Exploration)的主編。另著有《何為地理學?》(What is Geography?)、《如何爭論》(How to Argue)、《鄉愁的地理學》(The Geography of Nostalgia)、《New Views地圖大數據》(New Views: The World Mapped Like Never Before)。

相關著作:《地圖之外:47個被地圖遺忘的地方,真實世界的另一個面貌》

譯者簡介

呂奕欣


師大翻譯所筆譯組畢業,曾任職於出版公司與金融業,現專事翻譯。

相關著作:《好設計,4個法則就夠了:頂尖設計師教你學平面設計,一次精通字型、色彩、版面編排的超實用原則》《文字排印設計系統》《然後你就死了:被隕石擊中、被鯨魚吃掉、被磁鐵吸住等45種離奇死法的科學詳解》《花,如何改變世界?穿越科學、商業、歷史與文化,探索花與人類的不思議共生史》《藥物獵人:不是毒的毒 x 不是藥的藥,從巫師、植物學家、化學家到藥廠,一段不可思議的新藥發現史》《飛行的奧義:時間、地理、科學,詩人飛行員探索天地奧祕的自然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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