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蘭維爾
●倫敦大學瑪麗王后學院國際經濟教授
法國總統馬卡洪在拿破崙逝世200周年之際,向他的墓敬獻了花圈 ,這讓他進一步捲入了該法國斷升級的文化戰爭。法國的裂痕能否癒合,或者像一些人預測的那樣,法國真的走向「致命的內戰」了嗎?
拿破崙的遺產向來分裂。他的崇拜者稱讚他在建立現代法國國家方面扮演的腳色;他的貶損者譴責他是奴役數百萬人的殖民者。但是,在上個月 20位退役將軍發表公開信之後,這個問題在今天變得特別具有煽動性。
將軍們認為,由於一些「致命危險」,包括「伊斯蘭教和窮困移民郊區」(法國城市周邊以移民為主的貧窮郊區),法國處於「解體」狀態。另一個危險是「褻瀆我們的國家、文化和傳統」的反種族主義運動。
關於法國即將解體的悲觀預測並不新鮮。在2015年的小說 《投降》(Submission)中,作者胡埃勒貝克( Michel Houellebecq)設想,在叛亂的白人民族主義運動在選舉中以微弱劣勢失利後,由舊世俗左派支持的伊斯蘭政府在法國成立。
但法國建制派對於這樣的說辭總是予以立即駁斥,時任總理瓦爾斯(Manuel Valls)在《投降》發佈後宣稱,「法國不是胡埃勒貝克......它不是偏隘,仇恨和恐懼」。類似地,法國現任總理卡斯泰(Jean Castex)也對將軍們的信表示了「無條件的譴責」。
但法國大部分地區對此並不贊同。成千上萬的現役和退休士兵在公開信上署名,而在 為LCI( 一家國有新聞頻道)進行的一項民意調查中,顯著多數的受訪者(58%)支持將軍的悲歎。在這封信的具體主張中,得到支持最多(86%)的一項是「不能也絕不允許任何城鎮或社區不執行共和國的法律」。
這反映了人們普遍的看法,即員警會避開時不時爆發暴力的窮困移民郊區。2005年11月,由兩名逃離員警抓捕的黑人青年的意外死亡引發了長達三周的夜間騷亂,迫使時任總統席哈克宣佈進入緊急狀態。如今,許多人認為,窮困移民郊區已準備好再次爆發,而當局的預防措施遠遠不夠。
當然,這不是法國人與員警的唯一問題。去年在巴黎市中心舉行的黑人的命也是命(BLM) 示威 表明,將軍們所譴責的「反種族主義力量」堅信,移民和有色人種受到員警的暴行的比例過高。這並不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團體:儘管有10人或10人以上集會的禁令,但仍有數以萬計的抗議者參加了示威。
然而,對路障另一邊的人來說,移民和有色人種似乎在某種程度上壟斷了受害者。畢竟,法國警察對白人抗議者的暴行由來已久,尤其是在1968年5月的暴亂期間。最近的「黃背心」抗議活動——也在簡短的公開信中有所提及——造成了大約十幾人死亡。
事實上,對於BLM的法國批評者來說,黃背心提供了一個特別令人信服的反駁點。抗議者主要是貧窮的白種工人,通常來自法國的小鎮和農村。受到越來越高的稅收和越來越薄弱的公共服務的擠壓,他們在2018年走上街頭要求變革——並遭到了鎮壓。
共同的不滿——低生活水準、高失業率以及警察暴力——可以提供共同點,因為它們都反映了法國國家的失敗。但是,妖魔化「他者」的流行敘事意味著稀缺的環境更有可能引起進一步的怨恨和分裂。
例如,許多黃背心認為移民社區的年輕人是被寵壞的吃福利者,他們違法而不受懲罰。與此同時,那些處於社會邊緣(即使是從空間角度說),缺乏逃離困難(常常也充滿暴力)的環境的人,可能會越來越憎恨自己的社區和國家。
這樣的環境可以成為狂熱伊斯蘭教的溫床。沒有比「真主至大」的呼喊更有力的文化戰爭燃料了,頻發的致命襲擊無不伴隨著這一口號,比如最近對尼斯一個天主教堂的禮拜者的襲擊以及巴黎西南一個小鎮對一名女員警的襲擊(略舉兩例)。
幾乎沒有法國人對法國政治領導人感到滿意,這就是歷屆總統都無法贏得連任的原因。為了在明年打破這一模式,馬卡洪可能不得不再一次與極右翼的國家集會(National Rally)領導人勒龐(Marine Le Pen)進行極化的生死鬥爭。勒龐表示支持將軍的信,但民眾情緒的右移可能會產生另一個挑戰者。
為了增加勝選的機會,馬卡洪必須重申法國獨特的「普世」公民理想——與多元文化不同,憑此脫穎而出。這種理想超越了種族血統和宗教信仰。
在更實際的層面,馬卡洪如能將法國龐大的公共開支從官僚機構轉向國家最基本的職能——首先便是刑法體系——將大有裨益。法國的警察部隊遠非完美,但如果沒有充足的資源,就不能奢望它得到改善,而如今資源嚴重短缺。
馬卡洪也應該對文化戰爭雙方做出具體的和解姿態。例如,承諾對貧窮移民郊區實行「零容忍」執法可以安撫一方,而毒品除罪化的進展可以安撫另一方,降低加強執法的潛在風險。
在紀念拿破崙逝世的講話中,馬卡洪顯然在尋求 調和 皇帝分裂的遺產的方方面面。他如何管理這種典型平衡術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揭示出他阻止醞釀中的法國文化戰爭爆發的能力。
(本篇翻譯由PS官方提供,責任編輯:張育軒)